墙上的风景

　　
墙上的风景
　　风景是流动的，风是景的载体，有了风，景色才成为风景。窗子是为风景而存在的，风景则让窗子成为了窗子。 　　以前住集体宿舍时，我就渴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后来，我的夙愿终于得以实现，我迁入了新居。为了能看到更广阔、更美的风景，我甚至让装修工将我书房的整整一面墙都敲掉，改装成一扇硕大无朋的落地窗。 　　我终于拥有了一扇可以看到风景的大窗子，但是，我每天面对的风景不是绿色森林，而是水泥森林。毕竟这不是福斯特的时代了，那是个慢悠悠的时代，人们可以慢悠悠的打开窗子，慢悠悠的欣赏窗子外面慢悠悠的随风飘进的风景。有风才有景，可这个时代的风被座座水泥森林给阻隔了，风吹不进，景色也就进不来了，这个时代的窗便失去了窗的意义，成为一个个用来透气的孔洞，透气的同时还要吸进被工业文明污染的空气，这让我想起北方渔民凿开冰层诱杀鱼儿的透气孔。 　　窗外的风景便成为我一直耿耿于怀的念想，只到某天它的来临。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对面灰白的水泥墙有了一点点变化，那是墙根的一小簇绿。起初我以为那只是是簇不起眼的杂草而已，可是渐渐的这簇“杂草”却慢慢向上蔓延开来，摊开了一片绿，斑斑驳驳的爬在墙上。原来是一棵爬山虎。于是每天看着它的变化成为我最惬意的享受，我的窗子才真正具备了它应有的意义。 　　它在慢慢长大，她却要离我远去了…… 　　四年前，她要离我远行，去海对面去。该留下点什么好呢？好让她不在的时候，仍然时时感受到她的存在。我环顾四周，她的气息无处不在，可是这一切几天后将会随着她的离去而荡然无存，如果将她的气息凝固下来该有多好，比如凝固的气味、凝固的照片、凝固的风景……… 　　就让她凝固在我对面的墙上吧！这是我每天看的最多的地方，于是，我牵着她的小手来到爬山虎的脚下。那年的爬山虎还很幼小，刚刚齐她的头顶，片片心形的叶片衬着她眉眼带笑的小脸，随着我相机快门的‘咔嚓’一声，这绿色映衬的风景便被凝固下来。她走了，她和她的风景留下了…… 　　她走的那年，爬山虎还很小，她站立拍照片的地方刚好有一处爬山虎没有铺及的空白。她走后的很多日子里，我常常对着这片空白发呆，那片空白似乎象她的人形，象她的影子，我每次对着窗子看到爬山虎时，我便会想起那日爬山虎下的那张眉眼带笑的脸。爬山虎似乎知道了我的心事，它一天天长大，渐渐的对面房子的整面墙几乎都被它的绿所铺满，可是她曾经站立的地方，爬山虎似乎却有意的绕开，它有意的给我留下了一个绿色拥抱的空白……这空白似她的影子，又象一扇我可以穿越时空自由来去的门。又象水墨画的留白，是我可以任意冥想的空间。多么善解人意的爬山虎哦！它绘制风景的手法是温情的，诗意的！ 　　爬山虎这种小东西原先并不被我喜爱，在我儿时的乡下，爬山虎因为妨碍庄稼，是被当杂草一般清除的。后来有一天，我要去外地读书，临行前大哥对我打趣说：“不简单啊！小弟此去路影迢迢，有点类似过去梁山伯去省城读书了。”在外地上学期间，我喜欢去附近护士学校的老乡那去玩。那是一所清末状元府第改造的护校，有着古旧的中西合璧的造型，我老乡的宿舍窗户被一大片浓密的爬山虎包围着，后面隐隐浮现的铜锈斑驳的窗楞显示着它深远的历史。下面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回廊，每次我穿过回廊时都会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总是忽然想起大哥的那句话，似乎我正是那长袍纶巾的书生梁山伯了。祝英台呢？她的绣楼在哪呢？在那，那爬山虎掩映的窗楞后一定也有一张偷偷张望的羞红小脸……好些年过去了，我又旧地重游，当年的“绣楼”已不复存在，代之的是一栋栋高耸的现代化宿舍楼拔地而起。窗子很大，但是很高，我无法再看到窗后那羞涩的小脸；玻璃很亮，但是没有爬山虎的掩映而显得过于直白。刹那间，我只感到无尽的失落，这是一个缺乏秘密和修饰的时代，没有爬山虎点缀的墙面缺少了一些值得探究的风景。古旧的窗子、窗下的少年，还有爬满窗沿的青翠欲滴的爬山虎便这样纠缠着跌落在我的记忆里，爬山虎便成为记忆的一根绳索，有时候看到它，我便会不由自主的沿着它来一次时空闪回的旧地重游游，爬山虎便成为了一段岁月的象征。 　　工作后有一次去外地进修，下班后我特别喜欢去隔壁的一所音乐学院游玩。校门口的门廊上是遮天蔽日的爬山虎，阵阵悠扬的琴声从爬山虎掩映的窗子飘出，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种氛围。对我来说，爬山虎似乎也象征一种大学的文化气质、音乐气质，因为这象征一种历史，历史犹如古老的青铜器，而爬山虎就是这青铜器上的绿锈。去年我因为出差而旧地重游，突然发现这所音乐学院的旧门楼拆掉了，大理石新建的豪华门楼上不再有爬山虎的绿荫掩盖，在原先爬山虎的位置上凸显几个金碧辉煌的大字——“为人民服务”。于是，我的脚步便刹止在大门前，我知道值得我进去的一些东西已经消失了………金钱可以堆砌更华美的门楼，但是历史的厚重感是无法人为营造的，爬山虎绘制的风景需要耐心和时间。 　　这些年，爬山虎渐渐的被越来越多的人喜爱，在这个绿色缺乏的时代，爬山虎的绿成为一颗颗都市焦虑心灵的慰藉。这是个缺乏风景的水泥森林时代，而爬山虎便在这恶劣的水泥空间里给我们寻找回一丝失落的田园记忆。它无需太多的呵护，只要一粒种子，还有一些水，它回报你的却是一面墙的风景。而这风景是有故事的，每天我对着窗外的爬山虎，我会顺着它不断延伸的筋络藤蔓编织进我的故事，第一年的故事正好平齐她的头顶，那个分叉的大枝桠代表了第二年，然后上面的小分叉又是一年……每一株爬山虎都有自己的故事，《红与黑》、《罗密欧与朱丽叶》等文学名著的插图或改编的电影中，被主人公攀爬的窗子似乎都有浓密的爬山虎遮盖，也许有了爬山虎的绿荫遮盖，里面的故事便多了一些想象的空间吧！ 　　风是景的载体，爬山虎是景，我便是风。或许因为我的存在，对面墙上的爬山虎才更有努力攀爬的动力吧！没有它，我的窗前苍白一片，没有我，它也会独自沉闷无聊，我们之间互为风景。或许您的窗前是一片空白，那么只需要一粒种子，来年您也会拥有这样的一面风景，这是爬山虎给我们这个狭小拥挤的时代带来的心灵空间！ [ 本帖最后由 微风轻拂 于 2008-12-13 19:3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