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丽江：归去来兮

　　有时候，要走进一座城市，是那么简单，一个电话，一纸通知，或者仅仅只是一时兴起。而走进丽江，却是在计划了整整一年、憧憬了整整一年之后。当旅行大巴在浓重的夜色中抵达这座高原城市，当窗外一一晃过新城的霓虹，古城的灯光，我的心却令人惊异地没有丝毫的波澜。也许是因为我知道，这个夜晚对于丽江和我，仍旧是两不相干的，我们仅仅只是在此借宿一晚，并且还是在城外。 　　第二天，天早早地亮了，我们也早早地起了床，这时候，心中才逐渐充满了期待。是的，这个上午我们将真正走进丽江古城，走进那个梦想之乡。没想到的是，导游与司机之间的一场龃龉吞噬了我们两个半小时的时间，最后我们被草草地拉到一纳西民居喝了几道茶，再赶到李家大院的楼上远观了丽江古城的全貌，便被匆匆拉往拉市海了。 　　与丽江的第一次接触，就这样潦草地结束了。丽江于我，仍旧是陌生的，遥远的，模糊不清的。 　　后来，旅行社为那两个半小时的延误作出了赔偿。大多数人选择退钱，而我们三人选择从泸沽湖返回后在丽江多呆一天，唯一的条件是我们的住处必须安置到古城内。 　　正是这多出来的一天，让我们真正呼吸到了古城的气息。 　　我们入住的创多坞客栈离古城入口处不远，是一间典型的三坊一照壁的纳西民居。走进客栈的第一眼就让我们深深地喜欢上了这里，那小小的洒满阳光的天井和天井里茂盛的花草，雪白的照壁和照壁上巨大的“福”字以及靠壁而放的竹椅竹几，木质廊柱上垂挂下来的郁郁葱葱的绿萝，雕花的木格窗棂，床架上紫红的纱幔…… 　　7月25日，当我们从泸沽湖坐了七个多小时的车返回丽江时，已是傍晚。可是直到我们卸去了满身风尘与倦色，换上长裙，走出客栈，天依旧是明亮的。是的，在这里，夜色就如一只贪睡的懒猫蜷缩在雪山后面久久不愿露面。所以，你根本用不着担心天色会黑下来，你尽可以悠闲地沿着小巷慢慢踱去。 　　一直以为，丽江是宁静的，出世的，不着人间烟尘的，到了丽江才发现，丽江其实是喧闹的、入世的，充满了商业气息的。每一条小街几乎都是一步一商铺，三步一客栈，五步一饭馆，只有在小巷最深处，才能见到一些相对朴实的地道民居。 　　不过，失望也只是淡淡的，如一缕微风，从河边的短叶柳上轻轻擦过，很快就没了踪影，或许是落入那清澈见底的水流里去，或许是安歇在水边的青石板凳上了，又或许，是钻入那清脆的风铃声中了。 　　因为，丽江是极有个性的。别看满街商铺林立，多如牛毛，从店名到室内装饰却没有一家是相似的。土土、阿酷、蓝月谷，忆江南，达达娃，阿哩哩，一世情缘，时光来回，鱼情未了，一面湖水，遗忘的角洛……这些名字或许怪诞，却不乏诗意，并都能给人以温暖亲切的感觉。而且，仅仅从名字上看，你几乎无法判断哪一个是客栈，哪一个小商品店，哪一个是咖啡屋或小吃店。 　　有这样一个叫着“樱花屋”的酒吧。屋檐下照例是要挂着灯笼的，只是这家的灯笼并不成串，一个个菱形的纸灯笼依次吊挂着，也许是有意的，也许是太阳晒的，均已显出破旧与斑驳的姿态。更有趣的是其中的几盏还戴着同样有些陈旧的竹斗笠，看上去倒也协调。而沿街的矮壁外则贴着几个木制的大轮盘。此外，还有一艘如真船般大小的船琴。好奇的游客总忍不住要上去拨弄下琴弦，只是琴声并不悠扬。 　　不过，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屋里屋外，廊柱上，壁板上用各种字体书写的标语：世界上的美女都是纸老虎。钱是无限的，而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要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赚钱中去。人不泡我我不泡人人若泡我我必泡人。可见店主性格之张扬。 　　而另一条街上的一个小小画坊就内敛含蓄多了。一米见方的小屋内，看似凌乱，却又有序地挂满了木版画，甚至还别有匠心地腾挪出一些小小的空间来作点缀和装饰。灯亮着，是温暖的桔黄色。我拿出相机正想拍下这个小巧玲珑却很有创意的小店，旁边突然跑出了一个很年轻的女孩：“不能拍不能拍！”放下相机的同时，我抬头看了一眼店名：一米空间。呵呵，多么实在可爱的名字。 　　其实，古城内的每一家店铺，你只要走进去，都能欣赏到别样的风情别样的创意。特别是客栈，飘着红灯笼的木门内，是绝不相同的布置。地方大一些的，还会营造出另一种小桥流水的佳境。但有一点是相似的，便是温馨如家的感觉。在这样的地方住着，只要能够，是没有人愿意离去的。 　　丽江更是充满了诱惑的。一路上我们牢记家中朋友的警告，对任何购物点内的商品都只是心动而不行动，而在丽江，却失去了这种抵抗力。小小的丽江似乎容纳了全世界美丽动人的物品，而且价格可以从高得惊人到低得不可思议。那些美丽的带有民族特色的服装，那些色彩斑斓的披巾，那些小巧漂亮的饰品，对任何一个来到丽江的女人来说都是抵制不了的诱惑。尤其是披巾，我相信每一个女人都会带上一条或者更多的披巾踏上归途。因为在这里，披巾不仅展示出了女人娇柔的风情，还能起到御寒的作用。 　　丽江绝对是喧闹的。到了晚上，当夜幕降临，一串串红灯笼飘荡在酒吧、茶肆、咖啡屋的门前，映红了暗黑的河流。水面上波光粼粼，闪动着的是人们无尽的欲望与激情。酒吧门前年轻的姑娘们穿着漂亮的民族服装招揽顾客。而不同的服装则表明了各酒吧不同的表演风格。你可以选择藏族的、彝族的、纳西族的，白族的，全凭你自己的喜好。 　　古城有整整一条街的酒吧都叫着“千里走单骑”，而隔水相望的另一条街上则全是“一米阳光”。自从电视剧《一米阳光》播出后，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似乎都怀上了隐秘的期望：也许会有一次邂逅，也许会有一场巧遇…… 　　我们坐在酒吧内喝着一种叫着“风花雪月”的啤酒。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把这四个字合起来，或者分开去，含义自是不一样，却又有着某种隐约的联系，尤其是在这样暧昧的场所。舞池内，主持人的话极为煽情，把大多数泡吧的人的情绪调动到了最高点，叫好声，敲桌声，不绝于耳。但也有另一部分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想着自己的心事，说着自己的话，仿若身处另一个世界。当然，亦有一些激情的场面在某些个角落上演。这里是自由的，大家都执着于自己的内心需求自己的情感体验，别人的事，无暇顾及。 　　但终究还是太吵闹了，我们走出了酒吧。隔水相对的歌声已经停歇。或许是夜深了，想要猎奇的心已经累了，或许是已经猎到了自己的所需，总之，此刻的酒吧一条街稍微安静了一些。风有些大，我们裹紧了披巾，沿着河流慢慢往回走。水面上依旧倒映着昏昏然的红光，两岸的垂柳掩映着流水无法言说的心事。这时，耳边忽然回旋起了一支凄美空旷的曲调：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以及席慕容美丽而忧伤的诗句： 　　当灯火逐盏熄灭　歌声停歇
　　暗黑的河流上被你所遗落了的一切
　　终于只能成为
　　星空下被多少人静静传诵着的
　　你的昔日　我的昨夜 　　早晨的丽江则是宁静和洁净的。五花石铺就的街道在晨光中反射着湿润的光泽。大部分的房屋都还在昨夜的宿醉中没有醒来，只有一两处比较勤快，早早开了店门。只是店内空荡荡的，昨夜的喧嚣似乎已成隔世。这时候，你坐进去，即使什么也不喝，也没有人会来打扰你。 　　此刻的小巷无比清静，只有淙淙的流水和飘拂的柳枝伴着你的脚步声。偶尔擦肩而过一个与你一样早起的人，相互笑笑，笑容温暖而亲切，平日里对陌生人的警戒之心荡然无存，唯有友爱。 　　十点过后，古城便逐渐恢复了热闹。四方街上游人如织，倘要拍照，摄进相框内的绝不会只有你一个人。这时候，你便要羡慕纳西族老人的淡定了。在四方街的一角，一群纳西族老阿妈，身着崭新的纳西服饰，戴着文革时期流行的蓝布帽，围坐在一起打牌，根本无视身旁的人来人往和好奇的目光。而一条石凳上，一个身着纳西服的老汉面容安详地静坐着。他的表情几乎是凝固的，目光平静地望向远方，良久不动。 　　在古城，在泸沽湖，可以看到很多身着本民族服装的妇女，她们不是为了展示给游客看，而是理所当然地穿着自己平时穿惯了的裙裳在家里，在路上，在地头劳作。却几乎看不到穿民族服装的男人，男人的服装已经彻底汉化了。 　　我轻轻走过去，让女友帮我与他拍了一张合影。我原想与他打个招呼的，可是又不忍打搅了他的静默。而且，快门的闪动也并没能惊动他。他始终如一地坐在那，仿佛一尊雕塑。 　　丽江还是宽容的。各种肤色的人，各种各样的行为，无论是疏放的还是怪诞的，各式各样的服式，无论多夸张多标新立异，在这里都不会有人侧目，更不会有人说什么。或许，还会有许多欣赏的、羡慕的目光。在这里，你尽可以随心所欲地展示着自己，彻彻底底地放松自己，明目张胆地张扬自己。在这里，你是无畏的，勇敢的，无牵无挂的，你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往日的拘束和禁锢尽可以抛开，你可以真真正正地做一回自己。是的，一旦你回到你所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回到你熟悉的场所去，所有的清规戒律，所有的小心翼翼，所有的顾忌与伪装，又会重新回到你的身上，但是，此时此地，你却是松弛的，自由的，如飞鸟一般，在这更接近天空的地方，痛快地自在地翱翔。 　　短暂地流连之后，我们又将归去了，带着几分留恋、几分不舍、几分喜悦、几分轻松，和几分莫名的忧伤，归去了。这里终究是不属于我们的，我们终得回到属于我们的凡尘俗世中去，回到日复一日的奔波忙碌中去。只是在某一个瞬间，或许会停下匆忙的脚步，将迷茫的目光望向遥远遥远的远方，一些零星的、已成片段的回忆，或许会就此悄然袭上心头——哪怕只有几秒，也会让疲惫的心柔软一些、湿润一些。 　　而丽江依旧是丽江。你来之前是这样，你去之后是这样，千百年来一直是这样：天空依旧蓝得让人想落泪；清清的溪水依旧在小桥下流淌；五花石铺就的路面依旧闪着湿润的洁净的光泽；嫩绿的短叶柳依旧袅娜地延伸向小巷深处；驼铃依旧轻响在古道口；红灯笼依旧招摇；夜晚来临，暗黑的河流上依旧有一盏盏明明灭灭的河灯顺水漂流，漂去一个又一个美丽的遥远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