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再也回不去的花桩河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43 编辑 <br /><br />　　花桩河是再也回不去的了。
　　这个念头产生的时候，我正在小哨玩牌，我的右侧，就是花桩河。
　　在我的记忆里，这是一条非常美丽的河流。河水清澈自不必说，沿岸的树木花朵也清新得惹人爱。但最关键的是，我在那条河边度过了自己最美好的岁月。至今我也不明白，我那段美好的岁月是因为有了花桩河才美好起来，还是它自身就是美好的。但却得出一个结论，有一条河蜿蜒在学校的边缘，对于学生来说，是件幸福的事。
　　那时喜欢花桩河，喜欢得每换季节就要去河边留影。如今翻开相册，看到长发随着柳丝飘飞、站在河岸的自己，就会想到一句话：“我最美丽的时候遇见了谁？”这个问题真是太简单了，我最青春靓丽的时候，遇到了花桩河。
　　花桩河的美丽不仅仅是水的清澈，岸边绿绿葱葱的树木，还有它四季的流淌里带给了我从不间断的快乐。如到河边野炊、散步，或坐到一棵临河而生的树上，听河水击拍石头发出的声响。因为这条河，读书的间隙里从来不觉沉闷和枯燥。
　　那时，我们到河里摸鱼，捉蚌。河边有农家砌渔塘时，会把河围起一段来抽水。一时无水的河，就成了我们的天下。有一次，捉了满满两桶蚌。蚌虽然没有脚，跑起来却怎么也追不上，但它跑不远，只要见哪里有一个冒着绿色液体的眼，伸手进去，必然可拿出一个大过手掌的蚌来。我们小心翼翼地撬开，希望会有惊喜：找到一粒珍珠。当然没有，那两桶蚌，也不过炒成一小碗肉抬上桌：只吃蚌肉中黄色的那一小块，据说那是蚌的舌。
　　一次摸鱼，班上男生收获太大，送我们一整桶，他们则带了五、六桶鱼到四里外的饭店去喝酒。宿舍里的女生们分工：买油买盐，向老师讨姜葱蒜，到实验室找酒精，剖鱼……我和静媛的任务是剖鱼。那些鱼非常小，每条如掌。我不过帮她把鱼鳞刮去，静媛异常能干，手里拿着钝钝的刀，三下五除二，转眼间一桶鱼就剖好。她一面教我怎么把鱼洗干净，一面取笑：你嫁不嫁得掉呀？这点事都不会做。
　　那次的鱼做得真香，油煎、糖醋、清煮，后来自然浪费了：煮出的鱼只喝干了汤。那汤色，我至今记得：白如乳。其实是非常奇怪的事，因为我怕鱼刺，不吃鱼许多年，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晚，吃得那么快乐。
??也去河边钓过鱼。但我从太阳刚刚升起钓到正午，一无所获。心里不知骂过多少遍，表面却装淑女，一言不发。决定回去时，带我去钓鱼的小东抓起很多水草，把水草里的虾一条一条全捡进小盆里：就说我们是去钓虾。等我们的鱼下锅的静媛把那些虾油炸了出来，硬逼我们吃下去，我吓得逃了出去，久久不敢回宿舍。
　　班上有个男生叫李忠，他不打虎，专钓鱼。每到周末，总会见他戴一顶边缘裂线的草帽，坐在河边，举一根竹竿入水。见我们走过，只微笑，不打招呼，我们却不管，故意惊吓他的鱼，不是大笑，就是喊他：李忠李忠！他无奈，也只得笑。大约李忠每有闲就到河边钓鱼，惹得河神生气，在一个冬夜，他骑自行车从河边过时，竟掉进河去。我们去看他，正发高烧的他裹了床被子，软弱无力地坐着。我们取笑：走走走，钓鱼去！他虚弱地笑：等好了就去。　　
　　有一条河在身边，自然有了无数的玩法，何况花桩河的美是无可置疑的。
　　花桩河最美的时候，是初夏。不用到教室的那些黄昏里，女孩们自然不愿呆在宿舍，三三两两走在河堤。颜色各异的裙子如盛开的花朵，在河岸飘来飘去。女孩们如铃的笑声，则随着河水的流动，漂到很远很远。河边有风，风中会有花香，一阵一阵，或木香或野玫瑰，就是火把果那细致繁密的花朵，也散放着淡淡的芬芳。河边的草地上还会开一种花，洁白柔软，就象女孩子的心，简单纯美。女孩们见了，会小心翼翼地绕开它，让它在月色下，尽情开放。
　　那个年月，我曾坐在河边，看月亮初升起，听林中松针响。身侧，是爱我的男子。他住在临河的小屋中。但他不喜欢，说河水太冷，时常夜不能眠。他不知道，我所有的梦想，也不过是住在河边。当他离开了河边的小屋，住进高高的红砖房后，我们也就完完全全失去了联系。
　　后来，经历过许许多多的诱惑，每有人邀约去林子里寻一条河，建一幢房屋，我就想立即背上行囊出发，任那人是谁。但有一年去三峡，游船一程一程驶过，那些著名的风景一一呈现，包括三壁遗址，包括神女峰，可是，这样的风景算什么，我找不到一处自己喜欢的河段留影。这时才明白，花桩河，没有哪一条河流可与它媲美。我爱的河原来也不只过是名为花桩河的那一条。而我的梦想，是要建幢房子，临河而居，让河水一年四季都从我的窗外流过，让河面的波光，一圈一圈荡到我的窗棂上。
　　我以为，小哨总在那里，花桩河也在那里。只要我回去，一切的美丽都可以握在手中。
　　但我回不去了，当我坐在花桩河边玩牌时，我明白了这一点。河还是那一条，我还是我，有的东西却改变了。
　　毕业许多年后，在一次游玩中，我到达了花桩河的源头——葛藤沟，又顺着这里，走到梅子湾。梅子湾是过去那些日子里，我们无数次沿河行走时折头的地方。
　　如今，顺着梅子湾走下去，可以到达我就读四年的学校，但再也找不到我曾经的花桩河。人们不再在河的周围砌渔塘，他们直接把鱼养进河里，河床也就被挖得七零八落。沿着河的旧址行走，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的景色，只是一切已不再是从前：河边有一块坪地，坪地正中长着两棵笔直的松树，那里是野炊最佳的地方，名为情人树。如今，只有一棵树还孤零零地挺直在河边，另一棵已被砍去。野炊还有一个佳处，那里有天然的石椅石桌，然而我沿着河的旧址来来回回地寻找，却没有发现那些可爱的石头们。在我静下心来慢慢行走并仔细张望时，才发现，它们或被砸烂或被推入河床。甚至从河那面伸过来的树枝们也被尽一切可能地伤害：或砍断，或用火熏黑……
　　花桩河是回不去的了，这有点象我的青春，随着时光流走后今生里再也不会相逢。
　　这个初秋，我坐在花桩河边，却不再去亲近它曾经清悠的水，我如树桩一样，定定坐在桌边一面说笑一面玩牌。河水里养着大闸蟹和青鱼，它们很快就被抬上桌来。我一面吃芥茉浸过的青鱼片，一面张大了口喘气。我已习惯那辣味，它逼不出我的眼泪，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我失去了，而且对于这份失去已麻木，在酒杯此起彼伏间，只能隐隐感到一种疼痛，那疼痛是窗外云中的月，暧昧不明。
　　很多很多次，我想醉卧在河旁，为了一些如今想起来美丽的心伤或年轻的梦想。这一次，我也想醉在河边，虽然它已不是我的花桩河。
　　还是离去，河边没有了青青的柳，也没有了慢慢行走的我。但我还记得，春天来时，河边的花就开了，许许多多的，小朵小朵的，若不注意，也就无视而过。那时有着无尽的时光任我们流连在河边，一一为那些花朵命名，蓝色的是勿忘我，钟形的是铃铛语。这些花，不知每个春天是否还开在不再清澈的河旁。而我已知道，那些夏夜里，让每个女孩绕开行走的洁白小花，其实只能开一夜，它只为月色下的河流绽放。可是，在不忍伤害它的那一刹，每个人都以为它会长开不败。
　　离开花桩河的这么些年，面对了很多不可能预料到的改变，只是真的没有想到，花桩河会和其它任何一条河流一样，以陌生待我。
　　我曾经以为我爱花桩河，只不过是爱我的青春。又以为，就算我老去，花桩河也永远年轻靓丽。要在这似醉似醒的时分，才明白，原来，不是花桩河邂逅了我的青春，而是我，见证了一条河所能拥有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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