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荠麦青青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48 编辑 <br /><br />　　你要微笑,始终瞩望心头那一道遥远的光.——题记
　　姜夔的一句诗。写尽黍离之悲的四个字。
　　荠麦青青。它在记忆的天空和现实的土地上交相变奏。白石道人在春日扬州的废墟上走过，唱出了彻骨的悲凉，满目的萧条。数十页历史翻过之后，在近代的中国历史部分，这四个字又发出了尖锐的呼啸，直指战争脆弱的心脏。及至时下，催生这四个字的长江南北的土地上，除了生长生命，还在生长更绵长的回忆，生长对战争的冷漠情绪，自然也生长那些甫一产生就注定被消灭的从未被记起的植物。
　　荠麦是植物，我要是从植物说起，相信也不会离题。植物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作为活物或者有生命的有色彩的事物，那要在每天一早就铺开的菜市场才会直截了当呈现。菜市场仿佛城市的菜地。不要看那些菜叶已经脱离了泥土，它们至少曾经有过一段从生到死的过程，所以比起那些麻木地站在路边的行道树更富于生命的意味。它们中间有一些，即使在锅里的油中打过滚了，也不改变绿色的神气，吃起来那样脆，那样多汁。我常常在菜市场停留，欣赏这些被叫卖的绿色植物的多姿多彩,甚至生出几分谗涎。
　　今早我从银行提款出来（那是将立即投入室内装修的），路过了菜市场，看到一堆我很喜欢吃的芫荽。问一下价格：一毛钱一把，一把居然有四五根，亮闪闪很干净的样子。我拿出五毛钱，卖菜的老妇人很麻利地凑了五把给我，我知道她想卖得快一些，但也深恨她不知道这菜卖得多么便宜了。其实五毛钱两把我也会买，菜蔬大多如此要价的。结果我对她说：“我只要两把，多了会放坏的。”她没有言语，慷慨地给我找了三毛钱。她只是将菜拿来拿去，报价数钱，一直没有什么话，只有似是而非的笑。我便很坦然地伸手去接找补的钱。这才注意到她的样子，这干练的妇人该是一位母亲还是婆婆呢？我无法断定。
　　开学以来我们还没有放过一天假，所以对于季节的感受是不明确的，但是今早在阳光下竟然发现城外水外的山上，有几抹菜花黄了。记忆是永恒的，童年生活的经验告诉我，现在也是麦苗青青的时节。听说长沙昨天还下雪了，气温降到了零下。所以阳春三月，川北的人们还在太阳下冷得搓着双手身上发颤，好像干什么都有点缩手缩脚。真是尴尬呢，空调已经不开，天气还那么冷。
　　但教室里是不冷的，那么多热血少年，窗户是密闭的，加上天然的不识愁滋味的欢声笑语------我一抬头，就可以看见课桌前面那些青春的脸，带着一些稚气一些敏感。就是这一方田园，充满了成长的忧伤和焦灼。他们中有三分之一的孩子（无论是来自农村还是城市的），成了留守学生。他们的父母背井离乡，双双出去打工挣钱为孩子交学费，包括筹备孩子上大学的费用。学校高层要求我们每一个教师都尽帮扶的责任。看到名单上那么多学生，我深感意外；想到他们在承受情感的煎熬，我的心也觉得沉重了。
　　我在讲鲁迅的小说《祝福》时，告诉学生说，鲁迅刻划祥林嫂最有震撼力的地方，是她对自己悲惨命运的那种绝望的唠叨，祥林嫂的“过度言说”削弱了悲剧的力量，所以她诉说的结果得到的是被嘲笑和更深的空虚绝望。然而菜市场的那些鲜活的形象，却让我不自觉地怀疑这样的表述了。我也在心里自问：像一位诚实的老妇人，靠着一毛钱一把的青菜赚钱的情景，为什么常常会唤起我深切的同情呢？是不是无言的妇人，卑微的青菜，让我看到了自己生活中的隐忧呢？
　　　　　　　　　　　　　　　　　　（２００６／３／１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