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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哲学课[原创]

2022-01-05抒情散文浇洁
哲学课·浇 洁似深夜一个魔影悄然趴在窗前,我身体里那个永远的沟缺,再一次在冬夜横在我的脚下,崴着我。疼痛潜眠在身体的各个筋脉,它又一次在我的右脚踝处苏醒,连带着唤醒的还有我的腰疼,缠绵絮叨,不依不绕。脚痛已是身体的老友,它来如风、去无踪,我……
                 哲学课
                             ·浇 洁   似深夜一个魔影悄然趴在窗前,我身体里那个永远的沟缺,再一次在冬夜横在我的脚下,崴着我。疼痛潜眠在身体的各个筋脉,它又一次在我的右脚踝处苏醒,连带着唤醒的还有我的腰疼,缠绵絮叨,不依不绕。   脚痛已是身体的老友,它来如风、去无踪,我任由它刁蛮任性,因为再怎么,它也没有四处招摇。腰痛则是身体的新相好,它像一个生命的秘密,嵌入我的肌骨,花枝招展,阴鸷柔绵。它扰乱了我的生活,站不能提水、坐不能伏案。   有资料显示:痛多由湿著肌表、精气损伤、气滞血瘀。痛见于四肢为风湿阴络,痛见于腰骶为肾精亏损。腰隐隐痛,多数情况下由于坐姿不正、劳累过度、精神紧张引起。腰痛已成为困扰现代人的多发病症之一。美国哈佛医学院专家的研究报告表明,有60%—80%的成人在不同时期内都有过腰痛的历史,这种病症对工作和生活的影响仅次于感冒。   鬼在人的灵魂里。病痛像鬼一样潜伏在身心,是死亡的隐秘预习。它有着同死亡一样的神秘节奏、自由韵律、玄奥礼节。它拒绝交流,不存在抽象的理性。它是潇洒的鬼魅、无序的使者,不经意间,给我们上着一堂又一堂永远没有答案、生与死的哲学课。   我知道自己腰痛的病根。它来自春天,来自虚拟的爱恋、迷人的诱惑,来自电脑前长时间的静坐,来自一楼地下阴沟里的浊湿气,还来自于阳台上那些娇艳花朵的湿气,硕大的滴水观音叶片的湿气、辉煌的柱顶红花柱里的湿气……以及我身体内如潮如涌的潮湿。它们组成一支敢死队,一寸一寸地侵蚀我健康的领地。   生命里的疼痛与生俱来,生命的长度却无论身体的健康胖瘦,健康的心态是它远航的坐标。一位清爽的女孩,因腿上生了一个疖疮,受不了它的浊气而自杀。一位近七十岁的老人,不幸患了两种癌,动过四次大手术,脑壳空了一块,身上无时不吊一个尿瓶,十五六年了依旧开心地活着。而一位精神病患者,每天按固定线路早出晚归往返近百里,风雨无阻,有六个年头了,他像树一样活着,把生命放在风里,心随天地的脉络而自然流动。   如果说身体也有季节的话,那么病痛就是冬季。它能让人清醒,让人更加珍惜周围的温暖。蜷曲在小小的温暖里,你甚至会陷入自怜无法自拔。一位健朗的朋友,英年溘然去世,参加追悼会的当天,腰痛正式列入了我的日常生活议程。我先是热忱拜访了老同事——年近八十仍精神矍铄、腰板硬朗的梅老师夫妇。梅师母当场就给我演习了惊人的弯腰动作,她居然能毫不费力地把腿脚绷直、双手点地。在我的啧啧赞叹声中,梅师母教给我一套专治腰痛的简易操:站立,两足成外八字型,略比肩宽,调整呼吸,两手上举,掌心向上,至头顶后十指交叉,同时两臂及全身尽可能向上伸直,维持一分钟左右。如此反复伸展。梅师母身体力行,梅老师在一旁点划:“这样的病,一要多锻炼,二要少下水。中医认为,不通则痛,寒胜则痛。你可用热水敷。买个热水袋,缝个布袋子包了,系敷在腰痛处。”我感激地走出门,师母仍站在窗口对我大声说:“布袋子,哪天你拿热水袋来,我帮你缝一个!”   去商场买热水袋,恰遇一老乡。她问明缘由,哈哈一笑:“敷什么,麻烦死了。贴一张二元钱的膏药就好了!我试过。”我挑了袋子、买了膏药,仿佛已把小病捏在手心,欣欣然到单位,见同事小陈托着腰上楼,听他一说,我立马蔫了半截:“我腰痛了二年,痛时不会自己穿袜子。到瞎子那按摩一个多月,兼喝药酒,好是好了点,但要像年轻时那样已不可能。”小陈才三十,就说出这等话,令我愣了半晌。   药膏贴得皮肤过敏,热敷十来天病痛一点都没缓解,我渐明白,治腰病急不得,对待它要像对待平淡婚姻那样,尽管间歇作些斗争,但仍要耐心地与你的另一半,天长日久地和谐相处。   腰痛持续了二十几天,我实在挺不住,走进了医院,想找一位老中医。没想一进医院大门,一个二十几岁的妇科女医生,便分外热情地把我拉进了她的医疗室。女医生简单地问了一下我的病情,就蛮有把握地说:女人腰痛不外乎二样,一为风湿骨质增生,二为妇科炎症。你去拍个片,做个B超看看!   作为病人,我第一次享受医生如此周到的服务:她帮我交钱办手续,又把我领到X线拍射室门前,吩咐我坐远些,免得放射过强侵害身体。女医生的关照令我感动。X光拍出我的腰椎光洁如新,报告单上写着:正常。我轻舒一口气,来到B超室。只见四五个男医生围着一妙龄女热聊,见我进去,其中一个三十几岁戴眼镜的男医生,眼睛仍挂瞅在妙龄女身上极不情愿地走了过来,漫不经心地拿起显影剂,冷喝道:“躺下,快点!急尿了么?把裤子放下一点,再放下一点!”老天!B超室的门大开着,来来往往许多人,全室七八双眼睛瞄射着,我想自己已经露到极限了。眼镜仍一个劲地命令:“再放下点!”我尴尬扭捏着,笑着说不好意思。眼镜没反映,只顾一边看B超屏,一边照常和妙龄女打情骂俏。   恶心了五六分钟,检查报告单上写着:子宫、双附件未见异常回声。就为了这几个字,竟要忍受身子被作物件当众摆弄的羞辱感!   折腾了一上午,女医生利索地开了个药方:独活10g 秦艽10 g 细辛4 g狗脊8 g ……   俗语说,只有真病,没有真药。吃下四剂药,丝毫不见成效。骑自行车,在水泥路上连一点小坡都上不了。   一天, 去温老师家小坐。我诉说着病痛,没想他倒感慨万千起来:“多年前,我腰痛得厉害,打针吃药都不见好。我一个好友,担任着要职,工作极其忙碌,却仍每天利用午休时间,骑自行车走几里路来我家帮我用酒擦背。他从老家拿来自酿的上好白酒,头天在酒里浸好生姜片,第二天把浸好的酒提来,倒入碗里点燃,然后醮着酒火,在我腰背上上下下擦磨。他个头臃胖,每次都累得大汗淋漓。这样来回半个月,我腰竟好了!可过了半年又复发,他又拿来一土方子。用艾叶、柚树叶(或棉花籽),拌细沙热炒,炒到滚烫散香,用旧布二三层包好,趁热在腰背上烫敷,冷却后复炒。他一天二趟,不辞辛苦来回一个星期,我腰痛痊愈。至此,二十二三年了,再没复发。唉!就这样一个好友,如今竟反目成仇……”   我把温老师说的土方牢记在心。从邻舍门楣上摘下端午节留下的驱邪艾条,到郊外采下柚树叶,到河边装来细沙,在阳台上把柚叶、沙子晒干,选择午休时间等女儿帮忙烫擦。这可忙坏了读初三的女儿!一回家就掐钟点赶紧扒饭,等我炒完艾柚叶,又急着为我上下擦抹,每次四五十分钟。女儿握着热沙烫得手心通红,烧焦的艾柚叶浓味熏得她欲呕,一到学校就有同学好奇地烦问她是不是在喝中药。但女儿仍乐此不疲,还边擦边炫耀:“妈妈,看我多能干多孝顺!”女儿连续为我服务了一个星期,腰背上的皮都有些烫擦破了,腰痛依旧如故。性温、有散寒祛湿功效的艾柚叶,在我的腰痛面前束手无策。

  正自懊丧时,母亲从乡下来了,也是因为腰痛。她腰痛很有些年头了。治老腰病,母亲不信这信那,只认准一些活血止痛的膏药。在母亲顽固的腰痛面前,我永远只有健康和妥协,帮她买好药,送她开心地回去。弟弟听母亲说起我的病,第二天打来了电话。他笑着说:姐,你这病不用看!还是敢紧找个老公吧!过几次性生活,洗几个热水澡,全身血脉畅通,病就好了大半。你这样孤孤单单的,愁都会愁出病!   病,死皮赖脸地缠着我,没有一点撤退的迹象。我愈来愈烦躁不安。好友天诚知道后,大清早冒着凛冽的寒风,骑单车来我家,带我去郝华的诊所。郝华年轻时曾因四剂汤药,医好一个病瘫的风湿老干部而声名鹊起,乃至省地领导大老远慕名前来就医。那时他用药大胆,处方上没有他担保全权负责的签名笔迹,药房不敢抓药。年轻气盛的郝华曾骄傲地对人说:“没有把握,谁敢下这么狠的药?附片30g,制川乌30g,重病患者我甚至用过制川乌60g,当然熬药时间要一次二小时,生川乌2g(生川乌经过制作后成为制川乌)就能使人致死,但我还是下了。”但他终不敢对自己病入膏肓的婚外情下猛药,以至妻离子散,直到退休仍孑然一身。   听天诚这么一介绍,我也觉得郝华是个人物!但面见郝医师,话语温暾,黑胖面慈,不像想象中的果敢英勇。   郝医师果然与众不同,他一边给我把脉,一边向我讲解中药的双向功效:白术,15g健脾止泻,60g则润便;黄连,3g健胃,10g则清热;红花,多用活血,少用则养血去风……中医用药是一门务虚的大学问,可谓奥妙无穷!且看郝医师给我开的药方子:独活15g 制川乌10g 秦艽15g 细辛10g 狗脊15g ……   郝医师的药方粗看起来和女医生的差不多,不同的只是药剂量。这药方明白地告诉我们:1+1和1+2是截然不同的,数字是中医里最神奇的魔幻师。   郝医师特别吩咐:药要浸泡半小时后熬,沸腾后至少用文火煮半小时,以便分解制川乌中有毒的乌头碱。   四剂药下肚,身子顿觉轻松了许多,不禁让我想起这样一句诗:它们轻轻抓住你又把你放下,当一件东西在暗中挪动。   一场不大不小的病,像一面多棱镜,折射出生活的许许多多。它让我明白自身的劣根性,人只有经历切肤之痛,才能懂得认真地生活;认真生活了,才能让悬浮在空中的你安顿下来,在满是荆棘的大地扎根。但有一点是必须肯定的:健康比什么都伟大。如今我加入了广场健身舞的行列,轻歌曼舞中,一个念头在灵活的腰际闪动:当一场心的疾病在夜间悄悄抓住你,一件什么样的东西在暗中挪动,才能把你轻轻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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