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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约 定

2022-01-05叙事散文暗香如沁
空气仿佛凝滞了。她的那只手无助地伸在空中,那样苍白、消瘦。手腕处,被一根布条紧紧勒着,布条的尽头,是床架。她的嘴唇颤抖着,眼神空洞。坐在边上的小女孩,轻轻喊了声疼。似乎有感应,她回转头。眼神变得柔和。目光集中在小女孩被烫伤的脚上……他们说,……
  空气仿佛凝滞了。   她的那只手无助地伸在空中,那样苍白、消瘦。手腕处,被一根布条紧紧勒着,布条的尽头,是床架。她的嘴唇颤抖着,眼神空洞。   坐在边上的小女孩,轻轻喊了声疼。似乎有感应,她回转头。眼神变得柔和。目光集中在小女孩被烫伤的脚上……   他们说,她已经失魂了,谁也不认得。他们包括她的儿子,女儿,还有医生。   小女孩不相信。   小女孩跟她生活了十六年。   小女孩的生命里,谁都没有她重要。   小女孩每个周末从学校回家,总会用积攒的零花钱给她买个饼,然后,一点点地掰开,喂到她嘴里,看她如同孩子一般贪婪地吃着。   她不明白,为什么亲人要把她的身子固定在坚硬的床板上;为什么要用冰凉的河水冲洗她瘦弱的身躯;为什么没有给她吃饱;为什么每天要让一个兽医来给她扎无数次的针。她想不明白的事很多很多。小女孩偷偷地解开禁锢她自由的布条,抚摸着,说,你疼吗?她想还一个微笑,可是,连这微笑也变得那么艰难。她哭了,没有眼泪,只是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小女孩的姑姑来了。趴在她的耳边喊着,妈。你还认得我吗?她没有反应。姑姑撇着嘴,中风成这样,活受罪啊。要不,拿红笔在她脸上画几个圆圈,这样,她的魂魄出去游荡后,就回不来了。姑姑信佛。   小女孩的大伯来了。在她的身边默默站着,想说,没说出来话,哽咽了。看着她的手在兽医的针筒子底下,挣扎,再挣扎,那么哀伤无助。大伯转身,离去。   小女孩的父亲,戴着厚厚的眼镜。他能看清什么呢?或者,看清又如何?他的许多命运,不在她身上,也不在他自己身上,而是——在他妻子身上。此刻的父亲,有些傻。   她的心在哭。   她的目光穿透各样的人群,与小女孩子的目光相遇。小女孩蜷缩在角落,哀伤而又痛楚。小女孩看见了她的目光,一刹那如同被刀子刺伤,站起来,冲着兽医:你别扎了!把她当试验品么?没有人听一个孩子的话,小女孩跑出屋子,嚎啕大哭。   在她生病的第二十七天,秋的气息愈发浓厚了。那天的天很蓝,蓝得苍凉。   她要走了。   她仿佛看见了神的召唤。   她是信奉基督教的,她深信,死后可以上天堂。不像她的女儿,信佛——与她格格不入。   小女孩从学校匆匆赶回。晚上做个梦,梦见她依旧一身清爽的对襟衫站在床沿,说,我要走了。小女孩问,去哪里。没有回答,小女孩哭醒了。第二天,没有请假,跑回了家。   她似乎知道小女孩要回来。   她仿佛彻底清醒了。眼神清澈。   她足足看了小女孩三分钟。那么久,那么久,久到能听见时间的流淌。   小女孩关上房门。抽泣着,我昨晚梦见你说要走……去哪里……别扔下我……   她笑了笑。其实,这笑容只在心底开放。   小女孩继续着,我知道你清醒……一直都知道……我不相信他们的话……   她的泪水悄悄地,悄悄地溢出了眼角。能懂她的,只是这个孩子。小女孩伸手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可是,却擦不掉自己奔涌的情感。小女孩没敢告诉她,回来的时候看见了那口漆黑沉重的棺木。小女孩恨那些抬进棺木的人,伸出脚狠狠地踢了那东西一下。   她的手指在小女孩的手掌动了一下。轻轻地一下。张嘴:囡,别哭。   小女孩没听明白,把耳朵趴在她嘴上。她的嘴里有一股腐蚀的气味,可是小女孩不在乎。她又艰难地吐出那些字:囡,我死了你别哭……   这算是约定吗?!   小女孩看着她的眼神,坚定地点点头。她们的十指一直交叉着,一个下午。   晚上,她走了。   一片哭声震动了那方的天空。   小女孩不哭。这是约定……小女孩知道,她在天上看着,而且她肯定会去天堂。小女孩站在门外,看着门里的芸芸众生。许多人说,这孩子没人情味,太冷。小女孩的心,在流血,一滴,一滴,把这个世态浸透。   半夜的时候,安静了。   小女孩推开那扇放棺木的房门,那里,有各样的花圈,有燃烧着的白烛,有许多的纸灰。小女孩抚摸着棺木,说,你冷么?我没哭,真的……   天亮了,许多人看见小女孩依偎着棺木沉沉睡去。   那一年,是公元1993年。小女孩十六岁,喊她奶奶。   那一年,甚至到那一年后的无数年,没有人知道这个约定。 2006-9-27日晚1点半(仅以此文献给我逝世十三年深爱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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