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无法逃避的母爱

无法逃避的母爱
　　难得有了两天的轻闲，寒冬里还这么柔和的阳光。世界上的一切都显得亲切、真实。灰蓝的天空上懒洋洋的太阳没有了脾气，光秃的树枝，像披了一层薄薄的轻纱，给人一种低调荒凉的美感。我一直喜欢冬天空旷、苍茫的感觉，就像我一直喜欢戏曲的悲剧，在这里能共鸣到生活真实的底子。 　　树上不知疲倦的小鸟，在树枝间跳跃、亲密，唧唧喳喳。院子的后墙下，斑斑点点的蒙了一层灰黄尘土的积雪，有小狗撒欢，抬起后腿洒下一泡尿，又倏忽跑去。此时此刻，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属于我的。我想着，哪怕我是贫穷的，渺小的，眼前的一切却都是属于我的，为这我在努力的活着！ 　　这样倚在窗前看着这一切，想起活着简单又复杂的事情，心里慢慢涌出一阵感伤，我想起了一直放不下的往事。 　　这是近两年的事了罢。这几天心里又忧郁起来，一种若有所失的感受挥之不去。一个人静坐的时候，不由地想象着种种设想的画面，丝丝蔓延地惆怅后是更深的伤痛。 　　我翻开那本积了一层尘土的日记本时，把这种伤痛清晰起来。我想起两年前今天的下午，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像失去灵魂一样，心也空了，人也空了。一个人推着车子，从县计生委回家。想起当时那种无法表达的惆怅，感觉面对生活人本身无法改变的无奈。 　　两年前的今天，单位让育龄妇女查体。我就和同事们一路说笑的来到县计生委。在她们一个个相安无事查完后，换我躺在冰冷的光板床上，等着她们检查。看着戴着口罩上面那双没有表情的眼睛，感到紧张。计生站的同志很熟练地拿起工具，然后在我的小腹上，来回推动。我感到一阵寒气从丹田窜向头顶。在她来来回回推动完后，冷冷告诉我：你怀孕了，做了吧。 　　我没有吱声，当时只感觉很沮丧，怎么没有料到呢,一时束手无措。在我们局里，管计划生育的是个负责人、脾气和蔼的林姨。她很轻松地安慰我：“没事的，女人总要赶上这事的，就是你怎么没有避孕呢？”。她扯着我的手，向手术室走去，然后对我说：“今天就做了？” 　　“做了吧”我想了想，不知道是不是很痛，想起痛我就害怕起来。痛也是没有办法的，谁让自己不小心呢。此时，我想起老公，心里有点怨恨。 　　看到手术室的床，心蓦地一紧。可是，在这里是没有退路的，种种政策种种规定，和现实的生活，根本没有考虑的余地。我战战兢兢躺上去，感到周身的寒气袭来。躺在那里听到金属的碰撞声，我觉得眼泪要出来了，忽然觉得很委屈，眼泪就一下子涌了出来。 　　医生很不以为然地说，这又不是头胎，不是很痛的，一会就好。 　　一会就好，我用手紧紧地抓住手术床的床沿，怕自己一放松，就失去自己似的。一阵钻心的痛疼过去，我听到医生说，好了。我闻到一股血腥气，让我有点异样的感觉。那时突然发恨，也不知道恨什么，又觉得很委屈。林姨帮我穿上衣服，我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有一种人被淘空的虚无感。 　　我听到她们窃窃私语，哦，孩子都成形了，是双胞胎，连性别都看出来了。 　　我静静地躺在那里，感觉自己虚无缥缈，找不到方向。渐渐地我听到街上歌声搀杂着汽车声，从玻璃窗缝里钻进来，是《我想有个家》，这歌声冲击着我的灵魂，使我蓦地警醒：待明白时，一切都晚了。 　　我忽然想起一直做的相同的梦：在外婆家的后院里，种了密密的走不到边的枣林。探过外婆破旧的木格窗，枣树枝上并排挂着两个鲜红光泽的长型枣。我用竹竿把他们打下来，总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吃了，一连几个晚上做这样的梦。当时我还告诉老公，怕是我的胃病又犯了，要不怎么做梦老是梦到树上结的枣子呢？ 　　后来自己就想，是不是这两个孩子在向我暗示什么，祈求什么？ 　　流产过后，刚开始的心情还算平静，因为在这片土地，这个国家，到处都是这样的事情。我们只好在自身需要为前提下，不得不失去一些，牺牲一些，我们要高尚啊，要工作啊，也要做出牺牲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灵魂不散，是不是孩子饥渴地想投胎做我的孩子。日子渐渐淡远时，我越来越想起他们，想起他们小小的生命，心中触动柔柔的痛。与生俱来的母爱是无法推却无法逃避的。 　　也许来生我们还会相聚吧。那时候人类没有了贫富，没有了生活的麻烦，没有了计划生育。只要是属于自己的，一定会投奔了来的。自己有时又想，是不是今生的磨难没有历尽，佛祖前的许愿无法实现？是不是再历经几生几世，有缘的亲人才能最终相聚。也许是吧，既是这样，今生我所拥有的亲人、爱人和孩子，也是前世历尽千辛万苦的祈愿换来得了。所以我要用生命去珍惜他们，珍惜今生的来之不易。 　　“千年修得同船渡，万年修得共枕眠”，万年的修炼，换得百年的相守，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今生终于相聚了，重逢了，就是今生的福气了。想起那两个与我擦肩而过的孩子，我更要珍惜今生的拥有，毕竟我有机会拥有生命，拥有健康的父母，眼前的男人，属于自己的孩子，一生还遗憾什么呢？ 　　放起来那本破了颜色的日记本，就像关掉自己身后的门，走过去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夕阳渐渐下去的时候，我爬在窗台向南而望。看到高高低低的楼房，高高低低的没有叶子的树，映出峰峦叠嶂的影子，看到薄薄的雾漫过来。世界在这里变小又无限放大，人在自己的坐标上，挣扎地数着自己的脚印，笑过了，哭过了，也就走过去了。 　　一阵孩子的喧哗从南边的实验小学传来，操场上渐渐聚起了孩子活泼的身影。我这样微笑着看着他们，想到孩子若是活到现在，一定是跑的很快了，也早就会喊爸爸妈妈了，怕纠缠、闹着要一同去上学，也是有的吧。 2005年1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