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楼板 (本文不参加评比)
2022-01-05叙事散文陈元武
这样的窗户在这个城市里已经落伍了,就像它的整体建筑一样,建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的这幢住宅楼已经遍布尘埃和岁月的印迹,看看它那生锈的防盗网、钢窗框或者是避雷针、铸铁下水管以及它周围蜘蛛丝一般的电线和晾衣铁架。这个街区里已经完全隔入了岁月的深 ……
这样的窗户在这个城市里已经落伍了,就像它的整体建筑一样,建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的这幢住宅楼已经遍布尘埃和岁月的印迹,看看它那生锈的防盗网、钢窗框或者是避雷针、铸铁下水管以及它周围蜘蛛丝一般的电线和晾衣铁架。这个街区里已经完全隔入了岁月的深 处,毫不起眼地将自己丑陋和本质的一面展现在熟悉或者陌生人的眼前,就像那些三四十岁或更老一些的家庭妇女一样,趿着塑料拖鞋、穿着睡衣,头发蓬乱、拎着菜篮子或是把痰盂随便地往楼道口一放,随意地大声说话或是闲聊着。这样的建筑已经沦为这个城市里中下层收入者的天堂,所以,在这里,大可不必像一些高等住宅区里的人一样精心地打扮自己然后才敢出现在公众的场合。
生活或许就应该像这样才更接近真实的一面,像那凌乱堆放着的楼道口和腌脏的垃圾箱一样,在低层的建筑墙壁上涂抹着办假证的手机号以及被白灰掩盖过的一块块醒目的痕迹,然后又在那上边重新喷涂上新的手机号,这被人称为城市牛皮癣的东西在这个小区里泛滥成灾。被人踩踏得寸草不长的绿草地以及身上绑着各种各样绳索的小区绿化树,不时可能踩到的狗粪或是可疑的尿迹,臭气烘烘的下水沟里涌动着粉红的鱼虫。不干胶的各种小广告到处贴着,搬家公司的广告、修煤气、水管、热水器、燃气灶的、超市的小贴士、商城的促销宣传单……楼道口、房门缝里、楼梯的扶手上、自行车的篮兜或是后承架上,到处都有。小商贩们放心地把各种商品摆到了小区的行道旁、绿化带里,菜贩、水果贩、塑料凳、晾衣架、不锈钢炊具、鞋垫、捕鼠夹子、小孩子的各种小玩意儿、镜子、木梳、水果刀、菜刀、餐巾纸、卫生纸以及妇女卫生巾……那些穿着睡衣的主妇们正在和小贩们一角一角地讨价还价着。
楼上楼下就隔着一层不厚的楼板生活着,叮叮当当,不时有菜刀或是别的什么家伙掉在地上,把楼下吓了一跳――“呛啷啷……”。或是剁猪骨头时菜板发出很响的“笃笃笃”,拖把或是凳子被不小心绊倒发出的响声已经司空见惯了。有时,俩口子拌嘴了,男人闷不吱声地揍着女人,女人尖叫或是摔碗盘之类的东西回击男人,哭嚎声、叫骂声忽尖忽细地传到左右邻居的耳朵里,当然,楼板之下的另一家难免笼罩在战争的硝烟之中,因为摔东西的响声直接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和心脏。有时,有新婚的小青年搬到楼上,楼下就要忍受一阵子爱情的狂欢曲了,或是从楼板传递下来的重金属音乐的震颤、男女做爱时的呻吟和尖叫、吱吱响的床第声。楼板上下的人家对于楼板的看法是迥异的,楼上人家把楼板习惯地当成了地板,仿佛下边就是寂静无声的大地,他们尽可以怎么高兴地蹦跳和随意让东西碰响楼板而不会去想太多别的东西。楼下那家整天头顶着那层楼板,那就是天花板,和天空是类似的神圣的地方,他们把别致的灯以及各种精致的玩意儿架设在天花板上,让整个房间尽量地光明和富丽堂皇些,所以,从天花板上传下来的一丁点声响都足以引起他们巨大的心理反应,厌恶或是憎恨甚至于仇视起楼上的那一家来。这就是区别,生活就像是人们日常习惯的那样,处处充满着矛盾或是可能产生的纠葛。当一个人忘我的时候,他会在任何时候表现出一种狂躁或是无知的情绪来,做爱或吵架是一种。而楼上楼下的矛盾往往就在这样的情形下产生并且滋长着,就像窗外的绿化树一样,盲目而毫无节制地伸长着枝枝蔓蔓。直至在某一天酝酿成为楼上楼下两家之间的战争。
看过悬念电影艺术大师希区柯克作品的人大概不会忘记那种神秘而令人窒息般的悬念刺激吧。他的著名作品之一《房客》中有一个情节――在影片放映23分钟时,出现了希区柯克第一个令英国电影界刮目相看的镜头——警官、女房东抬头望向天花板,看见——房客的脚步在天花板上移动。这是希区柯克将一块厚玻璃架起当作地板,令演员在上面踱步,摄影机则架在玻璃下方拍摄。后期处理时,将天花板上的吊灯叠加上去,完成了这组深层揭示人物心理微妙变化的镜头。那种鬼异的气氛和音乐,让人们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慌之中,楼板上的一切物什都强烈地映入观众的脑海之中,并在整个观赏过程中反复出现,从而达到暗示影片人物在语言对白之外的某些信息。人的好奇心被充分调动起来,对影片当中反复出现的一些场景产生纷纷的猜测和思考。有时候,我们会在静静一人安卧于枕的时候,注视着楼板上的某一处,脑子里会幻像出它的类似形状,比如一朵壮丽的云或是花朵、人脸或是你所熟悉的某个人的微笑,或是让你恐惧的某种怪异的东西比如猛兽的头或是鬼怪的形象来。那时候,感觉人会浮起来,天花板在动……,许多琐屑而潜意识里的东西在此时就悄悄地登场了。
而这时,窗下传来一声小贩的叫卖声往往就打断了你的思绪,一切重新回到了现实中,天花板还是那个样子,而方才的一些想象的物什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风刮树的响动、鸟的冷不丁的一声鸣叫,会让世界立即回到你所熟悉的那种状态来。楼上的各种复杂而含混不清的响动在继续着。风拂过窗帘的轻响、呼呼的风灌进来,掀动墙上的挂历,吹起桌上的纸片或是烟灰缸里的烟灰。生活平静、自然得有些枯燥地展现着本质的面目,窗外的一切在继续着,你的短暂的幻想结束了,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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