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父亲

　　夜，像被巨大的黑布严严实实地包裹了，山风掠过树梢发出“呼呼”的喧嚣，鬼哭狼嚎一般。豆粒般的煤油灯下，我拿着大学入学通知书，不知道有多高兴了，辛辛苦苦学习了十几年，总算有了结果。我不停地抚摸着入学通知书，爱不释手。 　　父亲光着膀子使劲地劈柴禾，随着劈劈啪啪的响声，碎末四处飞舞；母亲正在编织竹篮，默不作声，粗糙的手灵活地舞动。母亲显得很憔悴，父亲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父母俩偶尔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有一点奈何，发出重重的叹息。 　　该借的都已经借了，乡里乡村家里也没有几个钱，眼看我入学的报到时间迫在眉睫，剩下的四千元钱到哪里去筹呢？近万元钱的学习费，对于穷苦人家来说，确实是一个天文数字，让我家犯难了。在穷乡僻壤，穷是笼罩在乡村们心中的阴影。 　　娃儿，时间不早了，你去睡吧！母亲看着我发愣，心痛不已。
我看着父母为自己的上学伤透了脑筋，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家徒四壁，到哪里弄到数目不少的学习费？ 　　爹、妈，这个学我不上了，明天就跟你们下地去。我看着愁眉不展的双亲，很是体谅做父母的难处。 　　母亲看着父亲，擦试着润湿的眼角。父亲狠狠地刎了我一眼，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不用你操心，好好学习，为父母争口气。父亲说着，站起身，披上衣，说了一句我出去一下，身子消失在黑沉沉的夜幕中。 　　我和母亲坐在矮小的屋里，心神不定地等待着出去的亲人。山村的夜晚特别漫长，山风刮得更厉害了，似乎龇牙咧嘴着要掀翻简陋的小屋。 　　好久，一阵狗叫声，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咣当一声，进来了父亲。 　　这是4000元钱，给娃儿上学用。父亲把一沓钱递给母亲，笑容满面。 　　找谁借的？妻子惊喜地问。 　　煤窑上，我一说，老板就答应了。父亲呵呵一笑，样子很慷慨。 　　他爹，去不得的，那里危险。母亲脸上笼罩着阴云。 　　别罗嗦了，孩子读书要紧。父亲向母亲使了眼色，郑重其事地说。 　　母亲嘴角抽搐一下，不再说话。我的泪水扑簌簌地下。 　　山村黑魆魆的，死一般沉寂。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带着简单的生活用品，送我走了。 　　山道弯弯，溪水潺潺，晨雾中我和父亲行走在巍峨的山岭上。山路蜿蜒曲折，似乎没有尽头，已经走了一个小时了，阳光才刺破浓雾，泻下淡淡的光亮。鸟儿苏醒了，叽叽喳喳的，扑腾着翅膀欢快地向远处飞翔。 　　爹，你回吧。我看着一脸沧桑，头发花白的父亲，心中有了一丝的悲怆。 　　父亲一声不吭，默默地挑着行李，慈祥地看了我一眼，挺了挺脊梁，继续向前走去，脚步有点踉跄。 　　我知道，父母为了自己的学习费绞尽脑汁了，家徒四壁，五十多岁的父亲就像一位老人了。想起这些，我心里湿湿的，心里就有了愧疚。 　　娃，你这次出远门，人生地不熟，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爹，放心吧，我也老大不小了，我会照顾自己的。 　　城里人不像我们山村，情况很复杂，你得事事处处小心呢！
没事的，我知道怎么做。 　　爹，我出去了，你和妈我无法照顾了，你们可要保重身体啊！
嗯，不要惦记我们了，我们在山村里生活了几十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初秋时节，满山的苍翠，满岭的碧绿。我朝着父亲痴痴地看，父亲紫黑色的手背上青筋暴戾，如扭曲的蚯蚓，眼睛注视着前方那么地有神。 　　爹，行李让我挑吧，你挑了那么长的时间了。 　　爹这把老骨头还挑得动呢，不碍事。你以后挑的时间长得很。 　　我无奈，眼睛红红的，翕动着鼻翼，用衣袖擦去挂在脸上的泪花，回过头环顾四周。山岭层层叠叠，显得朦胧，也显得空旷。山村早已隐没在苍山连绵中。 　　山路口，我接过父亲的行李，发觉父亲泪眼朦胧了，别过头用衣襟揉了眼眶，背着手，微驼的身躯向前移动，突然，转过身来说，娃，走吧！不要忘了给家里来信。 　　我使劲点了头，挑着行李向山外的尘土飞扬的黄土路走去，脚步坚定而有力。我回过头一看，发现父亲站在山冈上，手搭凉棚……我不禁泪水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