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用墨镜遮住我的眼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8:19 编辑 <br /><br />??用墨镜遮住我的眼
　　
　　那个中午,修车铺老板如果不借那个卖躺椅的骑着自行车经过的老人对我开玩笑说你也买把躺椅哟,后面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有一个修车铺的他尚且连一把躺椅都没打算买,何况是一无所有的我.但他说出那句话后,我的心头确实闪过一道光,以至于我回头向那位老人投去不经意的一瞥.
　　惊叹于老人是如何把三四把躺椅稳稳当当地固定在一辆比它们体积小的多的自行车身上,并在躺椅上方加了几把小椅子.而那几把小椅子又引出了我一些模糊不清的欲望,以至于我一边回头对修车铺老板大声说我可没钱买一边又心有不甘地把目光投向那几把小椅子.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老人一边刹车一边回头朝我们看过来的举动更让我蠢蠢欲动.但也仅仅是蠢蠢欲动.我还没有在这一天支付一笔额外开支的打算.于是我避开老人那满含希望的双眼.回头看见修车铺老板也将目光从老人身上移开.再看老人时,他已经回头.那因用力保持自行车平衡而倾斜了的背影让我愧疚不安,因而对修车铺老板无故招惹了老生出了些反感.
　　愧疚与不安使我觉得应当做些什么.车子已经修好,望着老人前行的背影,我跨上自行车,朝前奔去.
　　在两幢居民楼之间,我追上了老人.停了车子,一脚撑地,我指着躺椅上面的小椅子问老人怎么卖.老人回过头来,淡绿色的帽沿下,一张削瘦的棕黑色少皱纹的脸让人很难辨出他的年级.镶嵌在那张脸上的一双眼睛射出两道刀子般锋利的光芒,似要把我一眼看穿.那目光足以使心怀鬼胎的人发怵.我虽然疑惑但还是迎上了他的目光.少倾,只见他启动双唇,露出一口整齐但不漂亮的牙齿咕哝了一句.虽然我对本地方言还有百分之六七十的把握,但他出我意料吐出的非普通话的老方言却让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听得其中两字是"不卖",口气极不友好.我揣测是他刚才听见了我对修车铺老板说过我没钱买的话,所以在说我不打算买还问价钱干什么.然而这时一个坐两幢居民楼之间摇着蒲扇纳凉的老太太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用普通话对我说他不卖给你.
　　我一时有些窘,想想他刚才说的好像就是这个意思,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卖给我.我笑了笑,没有理会老太太,仍指着小椅子问老人怎么卖.这时,老人躬身把自行车靠墙小心翼翼地放好,然后回过头来,一手摘掉帽子,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回头冲喊道我不卖把你.
　　这次我听清楚了,他是在说他不卖给我.那怨恨的神情仿佛我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却弃他不顾的逆子.我被惊的有些蒙了,回头向四周看了看以确保是不是黑白颠倒,阴阳交错.真有点欲哭无泪.
　　老人接着又咕哝了一句,说的什么我听不大懂,但"外地人"三个字却被他说的铁铮铮地响,我想听不清楚都难.
　　看了看那张削瘦的棕黑色少皱纹的脸,突然发现那张让我恍惚错认为是四五十岁的脸却原来是五六十岁.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什么愧疚,什么不安统统被我抛到了九宵云外.
　　四五天后,我又一次想起那张削瘦的棕黑色少皱纹的脸,因为我看到了一张同样削瘦,同样棕黑色的脸.不同的是,那张脸上的那双眼让人不忍看到.
　　老人就那么不声不响地坐在我的主顾卖菜太太的旁边.一具单薄的身子骨宛如寒风中吱吱做响的一株腐朽的枯木,被压缩般缩坐在他低矮的小凳子上,涣散的目光盲无目地地在过往行人的脸上游弋.对偶尔来到面前的顾客,他会露出一张慈祥的笑脸,然后茫然地看着他们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注意到我频频回首打量的目光,老人用干枯的手举起一把不及老太太的鲜嫩的长豆望着我,眼里渐渐浮起一抹笑意.我并不想吃长豆,又因刚刚回绝了老太太买她的长豆,于是在老人的笑徐徐如花般盛开时垂下眼睑,避开了老人的目光.我知道那正欲怒放的花蕾会在一瞬间枯萎.再抬眼,看到了老人颓然垂下的手臂和黯然的双眼.
　　我感到有些心酸和惭愧.不敢再看两旁卖菜老太太或是卖鱼卖肉的人的眼睛,怕再让他们的目光黯淡下去.就那么目不斜视地穿过菜场,让表情僵硬.闭上眼,希望自已是个瞎子.
　　事后觉得应该有一副墨镜,那样就可以视而不见卖躺椅的老人的目光而避免了自取其辱的结果,又可以熟视无睹卖菜老人的目光而省得心酸,还可以放肆地看任何人的眼睛而不用担心造成误解.
　　
　　翔北
　　2005.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