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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飘荡的头发(散文)[原创]

2022-01-05抒情散文夏正平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47 编辑

  飘荡的头发(散文)一把寒光闪闪的剪子倏地亮在头顶,一声断喝在耳边炸响,“留头还是留发?”说起来不怕羞,我这么个腰粗膀圆的汉子,每次坐进香气氤氲的发廊……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47 编辑 <br /><br />  飘荡的头发(散文)
                 
  一把寒光闪闪的剪子倏地亮在头顶,一声断喝在耳边炸响,“留头还是留发?”说起来不怕羞,我这么个腰粗膀圆的汉子,每次坐进香气氤氲的发廊,看着讲蛮话的温州小师傅从工具箱里拿出发剪,在哗哒哗哒的剪子声中,看着缤纷的落发,我就会条件反射地似缩紧高傲的头颅。但是,你就此就认定我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主,那你就是门缝里看人了。
  不错,每次理发,我都会感到头皮发麻,理一次发,就像是在做一道选择题。你也许要撇嘴了,选择题谁没做过?哈哈,那好,你现在就把这道选择题给我做了:“你是留头还是留发?”这典故我就不说了,凡是读过几本书的都知道三百年前发生的那件事。那时,走街串巷的剃头佬肯定比现在的温州师傅威风。他们挑着一头热的剃头挑子,目光如隼地走在大街小巷里,见到谁还留着遗民的头发,就会上前一把揪住那人,亮出他寒光闪闪的剃头家伙,就像我现在给你做的这道选择题,喝问,“你是留头还是留发?!”剃头师傅有这样的威风,实在是满清老儿给他们予以生杀大权。他手上的刀已不仅仅是剃发刀了,而是一把屠刀,不仅剃发,而且能砍头了!
  这样一说,如果还有谁把头上生长的东西仅仅当作是头发的话,那就太傻了不是?那是思想意识的芦苇啊,难怪当时的士子们要开展“保发”运动——不能有思想,还要头颅做什么?但最后的结果却是血流成河,头颅没了,头发也没保住。
  幸好幸好,我不是生长在那个时代,我的头颅无须经过这种生死的考试。但是我的身子里却遗传了一个基因,那就是一想到这头发问题,我就会感到脖子冷冷的,赶紧缩下高傲头颅。不知别的朋友是不是这样,但依我看,我们这块土地上,在头发问题上不缩脖子的很少。
  不过,我从书上倒是见过在头发问题上不缩脖子的人。读巴老的小说《家》《春》《秋》,看到接受过新文化春风吹拂过的琴毅然剪去自己的长发,坦然行走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是极敬佩这个女子的。后来知道了鉴湖女侠秋瑾的故事,我就崇拜起这女子来了,她那一头掀起狂飙的短发,就像一根根钢针,任它是剃刀还是屠刀,都难奈其何。
  前几天,我和一个老先生走在大街上,看到一家发廊门前有几个染着黄绿头发身穿花衣的小子在调笑,身旁的老先生对此不满地和我嘟囔道,“活似一群花果山上来逃出来的小猢狲。”看着这可爱的老先生,我就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上世纪70年代末,我们这个江南小镇上也出了一群另类,他们穿着扫把似的喇叭裤,花衬衣,留着叔叔阿姨头(前面看是叔叔,从后面看是阿姨),每到黄昏,他们就拎着四个喇叭的收录机,三五一群地集中在小镇的电影院门前,随着,“巴巴,阿里巴巴……”这样的劲曲扭起了屁股。当时,在我这个小学生的眼里,用现代追星族的话说,这些哥们简直酷毙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啊。文革刚结束不久,大街上还一统的蓝绿衣衫,现在突然哗啦啦横出这么一群人,你说有多刺眼就有多刺眼。我们村里的陈铁匠为此伤透了心,他儿子建刚也是其中的一个。
  陈铁匠的家就在北兴桥底下,这是两间半砖半泥的草房子,每次露过,我总是恨不能把眼睛伸进黑古隆冬的屋子,我的原意是想看看我的偶像——有着一头“漂亮叔叔阿姨头”的建刚,却每每看到的是陈铁匠坐在堂屋矮桌上喝闷酒。我到现在才明白,陈铁匠是为他儿子的头发在烦恼。
  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大概已养成一种喜欢以自己的意志来操持别人的习惯。其实归根到底,操持的焦点最后往往总是集中在头发上。儿子女儿要留有个性的头发,老子娘看不习惯,就千方百计管住生长在儿女头颅几茎飘荡的头发,于是就有了矛盾,有了明争暗斗、有了悲剧和喜剧。但是在陈铁匠家上演的是喜剧还是悲剧?我是说不清楚的。
  陈铁匠是在半夜里从枕底下拿出他这辈子打的一把最精致的剪刀,走到他儿子陈建刚面前的。黑暗中只见一道道寒光闪过,睡梦中的建刚只觉有片片李花纷纷落到他肩上,感觉不妙,大吼一声爬起身,只才发觉他一头漂亮的“叔叔阿姨头”最终没敌过父亲的剪刀,已如丝般飘落在地上,禁不住哇地一声,两道瀑布从这个八尺大汉的眼中汹涌而出。
  我不知道建刚眼中的瀑布是为他的头发而流,还是为不服他老子的强权而淌?现在看来这幕情景多少还应该算是喜剧,只是演到后来才变成了悲剧。
  建刚剃了个光头,走路晃起了膀子,看人斜睨起眼睛,一副随时要和人打架的架势。
  我小学毕业时,我还看到建刚领着他的一帮弟兄威风地走在大街上,但那时他已不是我崇拜的对象了,而是恐惧的对像,他亮晃晃的光头上写着四个字:我是流氓。他在这个生长头发的地方向世界作了个宣誓,我是流氓,我无视一切规则和纪律。
  建刚最终因在一次跨县的群架中被押上了审判台,被判了极刑。在判决前的游行示众中,他的光头在阳光下极其眩目。
  几经风雨,我想,如果建刚现在能到这个世界看看,他一定会惊奇得合不拢嘴。且不说电视荧屏上打打杀杀的光头党成了英雄,就是一些影星歌星都在争着向他学习——头发一光就亮,报刊上一炒就是星。但我看过来看过去,总是能从中看到“流氓”二字。
  看来,我还是落伍啦。尽管我不会像那老先生那样看不惯别人染发,但我就是跟不上这社会的趟。最直接证明我落后的标志就是,我不会去染发,也不会去把头剃成光头,当然,以后我若剃度去做和尚是另一回事。所幸的是,这个时代最也不会重演三百年前的那幕“留头还是留发”的惨剧,尽管我每次想到头发问题还是胆颤惊心的,但我毕竟还能晃荡着头上的几茎头发在世界上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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