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地瓜秧藤绕啊绕》

　　初冬，周末，我独自站在窗前。楼下，是谁的亲戚，背着一袋看上去挺沉重的咯鼓鼓的东西朝前楼洞走去。我猜测着，心中猛然一动，哦，是地瓜！ 　　冬至的早上，田野里弥漫着冷冽的雾气，我跟着母亲一起，来到远离村庄的自家的地瓜地里。一层雾样的霜冻铺洒着。平时鲜嫩的地瓜叶已蔫卷变色，在霜冷里消失了水份的秧藤却如铁丝般结实，随便找两根打个扣，就是一根结实地跳绳。 　　母亲手握镰刀，照准藤根处使劲地砍着，一棵棵秧儿在镰刀地舞动下，像被弹离琴盘的音符，我随在母亲身后，忙乱的把这些有些不太听话的音符抱拢到一起。母亲砍一阵地瓜秧后，会回过头来帮我一起拽扯这些在地瓜沟里扎下细须的秧藤。这时候，太阳在东方的地平线之上，已露出它红红的大大的脸盘，母亲直起身捶捶腰，放下手中的镰刀，朝手心里哈哈热气，心疼地捂搓着我冻红的双手。太阳升到有一杆子高的时候，母亲牵着我的小手，我们回家吃早饭。 　　垅沟在秋后光秃的原野上一排排起伏，地瓜深藏其中。也有耐不住寂寞拱裂土层成为“露头青”的。三根齿的铁笊子刨地瓜是最好的家什，一窝窝的红皮地瓜被刨出后，又把它堆成一个个小堆，我随着母亲一起，用筐头把一堆堆的地瓜装进小推车两边的长篓里，母亲再把它转到路边后装到地排车里运回家。 　　有一年的这个时候，母亲去县里开会了，军人出身的爸爸转到地方后工作繁忙，一向是无暇顾及家里的。弟妹还小，姐姐请了学假，刨地瓜的任务，就落在我和姐姐的肩头。当然，以我的年龄与体力，也只能给姐姐打个下手。 　　姐姐那时也就在十五六的年龄，却比我能干的多。待我俩把地瓜堆成一堆堆后，姐让我坐下歇会，她自己就去给挨地的邻居三嫂帮忙运她家最后一躺地瓜。三嫂的丈夫在外地，是煤矿的下井工人，平时很少回来。姐帮她把地瓜装满车后跟在后边使劲地推车送到村里去，以便能借用她家的地排车。 　　累极歇息着的我，目送着吃力拉车的三嫂和身体单薄正用力推车的姐姐，把沉重的地排车一步步挪向村里去。我无心去逮一只正蹦向衰草枯叶间的褐色大蚂蚱，只想能给姐姐多帮点忙。起身把小推车两边的长篓里分别倒进几筐头地瓜，然后学大人的样子，低头把车袢搭在后脖梗上，两手牢牢地攥紧车把，做好前腿弓，后腿蹬的姿式，然后，咬牙瞪眼，照准一排排高低起伏的地瓜沟猛冲了上去。 　　第一次推独轮车子，始知它的“难伺候”，凭着猛劲才冲过两道沟坎，沉重的左颠右晃的车子便猛地歪倒在沟坎间。篓子里的地瓜咕碌碌滚落一地，我踤不及防被车袢子刮倒，额角，重重地撞在车架子上，只觉火辣辣钻心的疼，慌忙连滚带爬地站起，摸一把，额角起了个大包还渗出了血丝。又累又急又慌又害怕的我，无耐地面对着歪倒的车子，手捂额头一下子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姐姐拉着借到的排车回来了，看到我的样子，心疼的跑过来揽着我，眼泪叭嗒嗒落在我的头发上。姐姐到底是有办法的，用铁笊子刨开一道道凸起的地瓜沟，冲开一溜路。车前头系根结实地瓜秧藤搓成的绳子，我在前面用力拉，姐姐在后面使劲推。一下午艰难地颠簸与疲惫后，终于在天擦黑的时候，把刨出的地瓜运回到家中。 　　新鲜地瓜平时是舍不得吃的，要锼成薄片后撒到地里晒干入囤；鲜地瓜叶子也要在它尚嫩时掐下切成细丝凉干以备饥慌。那时的日子，真像被榨干了水份的地瓜干和叶，在毫无嗞味的咀嚼中一天天捱过。 　　时光似延伸的秧藤，我们姊弟，咀嚼着秧藤上的地瓜和叶子，一天天在长大。 　　院墙外的空场，用来翻晒地瓜秧藤。翻晒时，我和小伙伴在上面翻劲斗，嘻闹，找两根即长又结实的藤秧打个结，就是上好的跳绳。秧藤晒干后，父母亲用铁叉把它挑摞成几个陡高的“小山，”于是，放学后和月光溶溶的夜晚，这里就成了我们姊弟和众多邻家小伙伴的乐园。“山”丛间捉迷藏，踢猴子台，猫捉老鼠，丢手绢……，一直玩到很晚各家大人来喊硬拽才噘着个嘴回家。那时候姐姐早已就不和我们一起玩了，她和村里几个要好的姐妹聚在三嫂家，开始学做各种针线活。 　　望远天，思故乡。现在的乡村家庭，早已告别了以地瓜干及干地瓜叶为主食的年代。运到城里的鲜地瓜，被当稀罕物地出现在超市，那大小饭店宴席上黄澄金灿地拔丝地瓜，那寒冷冬季里满大街飘香诱人胃口的烤地瓜，而能吃上一次过去已吃怕了的干地瓜叶子做的渣豆腐，已成为当今城里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想。 　　天，阴沉沉的，楼下，静悄悄。但我的心里，却再不能平静。拉开房门下楼，感觉有阳光缕缕射进心间，一层层楼梯仿佛蔓延到城里的地瓜秧藤，这秧藤蔓向外面街道上的烤地瓜炉。奔向的脚步分外轻捷，心中却似撞翻了五味瓶装。原来，不管苦涩与甜蜜，有一种无法割舍的藤蔓，始终缠绕并已溶入在了我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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