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冬天的向日葵

　　　　　　　　　　冬天的向日葵
　　　　　　　　　　　　　●若荷
　　 　　因了一种情愫，我常在漫山披了银装的冬雪天一再想念春天，想念三月的杏花或四月的桃花绽放的如云似霞，再围上心爱的浅绿色纱巾，携了孩子们的手，七色花般地簇拥着，一路歌唱，一路走过流水淙淙的小石桥，走过开满荠菜花的绿草地，再走过那片刚刚萌芽的杨树林。 　　尽管我们一路风尘，离家越来越远，然而脚下毕竟是远郊的田坎了，从这里可以望见遥远的前面的山腰有一片纷红的云霞。 　　我们站在簇新的田野里，回望身后遥遥林立着的高楼大厦，尘烟卷起的宽阔的马路以及行色匆匆的车辆、人流，此刻我会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很有点如释重负的那般轻松，脸上就流露出惬意的笑。这笑常会使不谙世事的孩子们用疑惑的眼神看我，而后也去回望那所我们生活的地方。“到处像在冒烟。”其中的一个孩子便会说。 　　其实这种现象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他们或许早已适应了周围纷扬的灰色烟尘和喧嚣，他们不会意识到我这个年龄的人们的心中对于田园有什么更深的情感牵绊。 　　于是我就想，在三月抑或四月春暖花开的时候，乘一辆中巴，带领他们远足春天，走向原野，远些，再远些，在他们面前展示一下散发着芳香的绿草地，喧响在梦里的小河流。 　　记得十几年前，我还在一个山区小学里任教，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便带领一群孩子去踏春。山区的田园离我们很近，出了路口不远就是平整的田畦和草长如茵的山野。 　　山区的孩子顽皮，一挨土地，他们就会毫无顾忌地尽情在上面翻转打滚，搬起脚来玩“拐拐碰”（一种游戏），他们对泥土自然流露出的亲昵举动令我深深地感动，那一张张写满陶醉与满足的笑脸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还记得，我们席地而坐，挤在他们中间，让他们们亲着我、暖着我、簇拥着我，各自摆弄着手中刚采来的野花：浅紫的、粉红的、金黄的，用湿泥分别捏在一起，浸入水中。孩子们十分好动，他们从溪边捡起石子，再抛向平静的水面，当一枚枚石子在水中砰然溅起朵朵水花，几只觅食的小鸟被乍然惊起，仓惶地冲向天空向远处飞去的时候，孩子们便欢呼雀跃了。 　　我喜欢听孩子们那充满稚气率真的笑语，我喜欢看孩子们那对任何事物都充满好奇的眼神。当孩子们的眼中跳跃着欣喜，歌声里飘荡着欢乐的时候，我亦为此而欣慰！ 　　山乡的自然风光陶冶着我们，清新欲滴的空气令人心清志明、身心舒畅，山乡阡陌的田园更使我的一腔心绪柔软若风、静止若水。 　　后来的日子里，为了离家近一些，我离开了那所小学，到几百里之外的一家单位工作，蜗居城中，再不能随心所欲地和孩子们一起踏春了。行走在喧杂拥挤的街市，踏着洁净的马路让风飘起长发曳起颀长的裙裾，每日里被繁礼缛节和纷争困围着，手头上是重重叠叠永忙不完的琐事，城市里的快节奏令我行步踌躇神色空茫，寂寞时便倚在泻满月光印着满天星斗的窗口，散漫而又美好地回忆着。 　　一种幻境浮现在眼前——走在乡间曲折的小路上，周围的山岗林密绿浓。身旁是潺潺流淌的小溪，沿岸而来一群晚归的羊群，追逐着，牧童扬起手中的鞭儿，于空中，甩出清脆的一声炸响…… 　　山道旁，一蓬低浅的蒲公英正开的喜悦，如向日葵般的花朵耀着太阳的金黄；抬起手，便可摘取几片滴翠的绿叶；俯下身，就能掐起一捧无名的花草，而我的心中正盛开着一瓣爱的心香，那里面盛满了童年采撷不够的新奇与幻想。 　　哦哦，令我不能忘怀的，还有山村低矮的石墙围起的那所简陋的教室，夏天，女孩子会采来各种山花插满我的小屋；而到了夏天，男孩子则会摘来一大把的山果冷不丁地塞进我的衣袋。曾记得那个名叫“狗儿”的男孩子，他是那么的调皮，他总是不知从哪里摘来几把红艳的山枣，满满地握在手里，等我踏着悦耳的铃声走进教室，握着的小手朝我面前一亮：“喏，老师！” 　　还有，还有那个不久前从遥远的城市寄来贺年卡的女孩，她用熟悉的字迹写着：亲爱的老师，祝您　节日快乐，心想事成，青春永驻！ 　　这是那个从小就向往城市的女孩，因为不是男孩而被家里人叫作“多多”的女孩儿，那个上第一堂课就被我愤愤不平地把作业本上的“多多”两字改为“朵朵”的瘦小的女孩儿，几年前几经努力最终考取了一所重点大学，实现了她多年的梦想的女孩儿呵！我感谢她从遥远的地方给我寄来美好的祝福，并为此而心潮澎湃。但是我知道，时光从来都是流动不居的，只要时光流逝，我的青春就不会永驻了。如今的我已经被三十岁的人流簇拥着步入中年，我必须坦然地面对现实而后勇敢地历经沧桑。 　　可是，可是那个家境贫困失去母爱名叫“狗儿”的男孩，我是永远也见不到了。知道他出事的消息是在多年以后了，多年以后在得知他为挣出学费而打猪草，在打猪草的路上被过往的汽车如一根猪草一样地刮倒的时候，我心痛的泪如泉涌。“喏，老师！”他说着，在我面前举起一把山枣。这样的画面经常重重叠叠地和着我的疼惜的泪水出现在我的脑海。那孩子喜欢唱歌，喜欢哼唱军歌喜欢模仿蒋大为，歌声未曾修饰却圆润而响亮，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他或许能走上歌坛。 　　蓦然，我意识到，长期以来郁结在心中不能释怀的那片花地，不仅是春光明媚的田园，不仅是清新亮丽的山野，还有如山花般烂漫成长着的孩子们啊！想到此我的心陡然沉重起来，记忆的纸片再也无法掀动。
　
　　是夜，冷寂的夜晚拥衾独眠，细雪和着柔风扑窗，沙沙撒落的声音敲击着我的梦畔。我梦见一片无垠无界的原野依旧是一片苍茫的绿色，身后是满山遍野绽放如向日葵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