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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零点12(新年语丝征文)

2022-01-05叙事散文雨夜昙花

零点121、冬,雪。黑龙潭的梅花独傲寒天。小学课本中有过“瑞雪兆丰年”的句子,2004年是个好年头。新年伊始,以增加农民收入为宗旨的中央一号文件出台。这事并不稀罕,从1982年到1986年,中央连续五年下发了关于农业和农村工作的一号文件,……
零点12
 
  1、冬,雪。黑龙潭的梅花独傲寒天。小学课本中有过“瑞雪兆丰年”的句子,2004年是个好年头。   新年伊始,以增加农民收入为宗旨的中央一号文件出台。这事并不稀罕,从1982年到1986年,中央连续五年下发了关于农业和农村工作的一号文件,据说,20年前国庆节的盛大游行中,有一列农民队伍高抬着“中央一号文件好”七个金色大字的巨幅标语牌走过检阅台,一个“好”字道尽农民真实朴素的赞美。未能看到当年那火热场面,我心存有丝丝遗憾。   时隔18年,农业、农村、农民合称为“三农”问题后,中央一号文件再次回归农业,从大量的解读与点评可见农业工作者的欢欣鼓舞,在一家农业网站工作的我为此开辟了一个新栏目,大量转载此类文章,以求增加网站的点击率。转载的同时慢慢阅读,被文字后那颗颗赤诚的心所感染,在每一次机械的复制中便有了份向往。
古时一封家书抵万金,一份中央文件自然不只抵万金。   12月底,媒体称,2005年的中央一号文件仍将锁定三农。   2、立春,菜花黄。河水清澈映人影。   禽流感袭来,始料不及,鸡只扑杀的数字一日日攀升。穿了防护服,戴着一次性口罩去看封锁点时,沿途已不闻鸡声。有人在我身边说:“那晚焚烧鸡,香得不得了,几里外都能闻到。”   见到一位养鸡户,十分平常的一个人,肤黑消瘦,站在人堆里根本分辩不出。但就是他,鸡群一出现症状就主动与兽医部门联系,当夜三万多只鸡苗全部焚烧,他的妻子哭晕过去几次,他站在一旁只知掉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我问他与兽医部门联系时,有没有想到自己的损失,他笑着——十分艰难地笑,反复说道:“听说这种病传得非常快,会跟着风走……”   当时正在号召挖掘典型,给予表彰。当我提笔写下“这就是中国的农民”几个字时,深感无奈,因为根本没有语言去描述,其实,我不懂得他们。我猜想一提那些鸡他心里都很痛,但出于一种礼貌,却要面带笑容,哪怕笑得艰难。   情景是悲壮的,市场上没有活禽,没有鸡蛋,而这份悲烈不仅止于此,因我知道有一位孤寡老人亲自把一只陪伴多年、五公斤重的鸡送到焚烧地点,也知道那些国家根本没有批准生产的三联苗曾经出售。天天看报,想在成篇累赘的先进事迹中找到他或她的名字,却没有。   后有消息报道:日本那对明知鸡患病,却照常出售造成禽流感大面积扩散的夫妇自杀谢罪。   3、惊蛰,灰尘与风迎面而来,小贩在施工路段一字排开。   有一本名为《中国农民调查》的书出现在地摊上,这本书的红火缘于中央电视台《面对面》栏目的专访,因2003年《当代》第六期就刊登了该文章,直到2004年春才被书商盗印。一位作家说过,文学要打入地摊才能生存下去,因它代表受欢迎的程度。而我在行走中发现这本书与《红楼纪实》、《性事大全》等等同放在一块塑料布上,感觉极为滑稽,不知谁在看这样的书——虽然我们的网站上有关于这篇文章的评论,而我本人却是不看报告文学的。回家与父亲一说,他立即就让我去买,为避免过多的别字,我直接从网上下载后打印给他。他读完全书后还我时,老公木华才说:“作协开会时,送过我一本。”忙在家中大肆搜索,哪里还有,不知被哪位朋友不问自取,我那打印版也被大哥带走。   这时各大小书店门口都写有墨斗大的几个字:《中国农民调查》已到!遇见相熟的人也问:“你看了吗?”,就如问“你吃了吗”一样正常。   后来听说此书不准再销售,疑心是书商炒作,但地摊上无了踪影,不过木华总算找到《当代》第六期。   也不看,存入书架,上锁。

  4、春深,阳光与花朵均明媚。孩子们走在街上,笑容纯真欢愉。   在街边的报刊亭里,许多报纸的头版被一个孩子大大的脸占据,那是吃劣质奶粉后全身浮肿的大头婴。媒体报道,劣质奶粉已害死13名儿童,母乳喂养再次被提了出来。
 
  春游回来的女儿称新一集的《哪咤传奇》已到,央我去买,我坚持让她呆在家中等我,只为担心她看到报上那个穿红毛衣的孩子——如果她询问,我无法回答。   怀着女儿时,医院的墙上都帖有母乳喂养的宣传画,柔和温馨,其实也没有哪一位朴实的母亲不愿亲自喂养自己的宝宝。过去,我时常见农民已会奔跑的小孩掀起母亲的衣服来要奶吃,至今,也常在菜市见菜农抱了小儿哺乳。非母乳喂养是城市女人或为美或无奶等种种自身原因而滋生出来的事,但大头婴却是农民的孩子:他们的母亲要进城打工,又因经济的原因,这些婴儿只能吃最便宜的奶粉。但这些事曝光了并没有结束,6月29日,中央电视台播出了以《劣质奶粉责任人虚假撤职,假处分哄了国务院》为名的新闻。   12月5日,首例劣质奶粉案件终于结案,受害儿童获七万四千元的赔偿,对于一个正在学步的孩童来说,这笔钱算什么呢?且是否能拿到这些钱还是一个未知数。   特在网站开设一个不痛不痒的专栏:食品安全。   5、城乡结合部,冬青被修剪成圆圆的一团立在街道边,洒水车开过时,带出一道彩虹。   在土路与水泥路的交界处,总会看到一些孩子蹲着坐着跪着玩耍,手中是些地上拾到的小棍或纸片,明晃晃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   为人母后,我已深切感受到了其中的难处:孩子受凉或被晒,都心疼十分。老话说: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真是再好不过的形容。但对于父母来说,孩子是无价宝,对于另一些人,只不过是别人的孩子:央视《经济半小时》栏目中播出了《昆明,谁偷走了200个孩子》的节目,被偷去的孩子绝大多数是农民工的——送不起幼儿园,有的在路边玩有的被锁入家中。路边玩的孩子被人装入车就带走,锁在家中的被人撬门进去把孩子偷走,孩子的父母抢天呼地也于事无补。一位孩子被偷的农民工因心中的悲怆,几年来独自调查记录被盗孩童,向记者提供出一份比警方所掌握的资料更详尽的失踪儿童名单。   记者到了那个城中村,用一枚糖果就可哄一个小孩子跟自己走。   每次路过城中乡,仍能见到那些孩子们在洒水车制造出的虹影下玩耍,纵是水洒到身上,也欢喜地叫着闹着。有人来来往往,我分辩不出,那些人中是否有人贩子。   穷,仍然是贫穷,物质或精神。   6、雨季,滴水晶亮,落到地面溅起一朵朵花。小学的老师形容从一件小事可看出一个人的品性时喜说:“一片落叶知道秋天的来临,一滴水可反射太阳的光茫”,这么多年以后,我看着车窗外的雨水,虽因没有阳光而不能折射出七彩的光茫,每一滴却都有着自己的光亮。   有个农民走到我身边坐下。他拎着的箩筐放到身边,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元钱来,用粗糙的手把那元钱仔仔细细地对折,再伸出舌头把钱对折处打湿,认认真真撕开。然后,把两个半张的一元钱细心地各自折好,安心地放入衣内的袋中。做完这一切,才看到身边的我,立时便红了脸低下头。我则看向他正局促不安的手,那双手粗大而布满细裂,每一裂缝均呈黑色,我猜想那双手再也不能洗干净,灰与尘已在裂缝内生根。但正是这样一双手,对待那已在许多人手中周转过的一元钱,是温柔的,虽然最终是要把它撕开:公共车一元坐一次,他费尽心机是想省一元钱。   后来父亲问:“怎么不给他一块钱呢?”我摇头,其实给他钱仍是侮辱。   父亲听我说这事时正在看《中国青年报》,报上有个标题:《50个县审计结果:10%财政支农资金被挪用挤占》,审计风暴仍在继续。   7、泥泞,泥浆被车轮掀起,团团打到车窗上。窗外,黑白花奶牛在田间吃草。   我喜欢喝奶,因一出世母亲就用奶来喂养,喝奶便有种疼惜自己的感觉。见了众多的乳制品,心内是欢喜的。   乳品业被称为朝阳产业,人们已逐渐认识到奶的各种好处,南方的许多乳品加工厂开始抢占奶源,农民在大田里种草养牛成为致富门路。   七月,我在一农户家里听男主人一笔笔算账:草价、蚕豆价、奶价、乳扇价,然后告诉我,一头奶牛一年能为全家带来多少现金。一面与我说话,一面抚摸那奶牛的头,并不时递黑麦草给它吃。言谈中知道,他是欣慰的,儿女虽忙于自家的农活无瑕顾及父母,却也筹出钱来买了奶牛送来给父母,省力省心又能自养。   以此同时,北方农民欲哭无泪:奶制品销售不畅,厂方称质量不过关,农民把原奶倒入了河沟。   八月,若所有机器全日运作(单班生产),奶源仍严重不足,市场却又好象已饱和:各大乳品厂在超市竞相压价,我与同事们买到了一元一盒250毫升的纯鲜牛奶,母亲动员全家人喝——水也不过这个价。   每晚,我要求女儿喝杯奶后才许上床,他们这一代,许多人一天已能喝一斤多。如果一头牛真能富裕一户农民,一杯奶真能强壮一个民族,那就大力喝奶吧。   8、元阳,梯田壮丽。那是一篇人类与大自然搏斗的史诗。   但人类的顽强与坚韧也不是万灵药。   五月,农业部召开了全国农资打假护农专项治理行动电视电话会议,我们再次开设新栏目:农资打假。   去年二月有农民买到了劣质地膜,地里的草疯长,今年六月法院受理此案。同是六月,又见题为《劣质地膜造成500亩烤烟受损》的报道。随后,劣质化肥、劣质除草剂、劣质添加剂层出不穷。我看到农民蹲在地里老泪横流的照片,也看到他们那浑浊的双眼里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外出打工的侄儿决定把妻子也接出去,他说:“我不怕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劳,却怕劳动后一无所获。”   九月,我离开农业网站,从此再不用看那些劣质产品的报道。
许多天后我得知,三下乡时要分送物品给农户,有农口杂志报数一千,不过带五百本去发,因无人来点查数量。   很想如合扰书本一样关上这一页,然而,无处躲藏。   9、荷开,瓣如手掌,如祈求或感恩。   荷花的粉一如孩子的脸,让人见了便想俯身,去亲吻。   现在的孩子不象过去一般了,他们聪明伶俐肯动脑,偶尔说出一句话来比大人还智慧。   子女的教育便也成了一项难题,相应就有了关于孩子教育的讲座。   女儿带回一个通知,称教育孩子首先要教育母亲。台下众家长均有文化,带了笔与本子记录。台上那位老师提到了马加爵,马加爵是春天的新闻,残忍的他杀死了四个同窗,已被枪决。再次听到他的名字,是因为那位老师认为马母愚昧——孩子的第一位启蒙老师是母亲,她教给孩子的是如何做人,与社会和学校无关。那位老师认为,马母在马的成长过程中忽视了一这点,因而马虽然智商很高,情商却很低——他不懂得如何做人。   听完讲座,带回一页纸,若愿参加母亲教育课程的人便填表报名:除每周要去上课外,自还要交相应费用。   马家是贫穷的,马母所受的教育也不多,但我认为,已尽了责的她不愚昧,虽然她儿子让四个家庭数十号人的心破碎。   有一个帮我带孩子的女孩家里也很穷。那女孩不懂许多事,与我说:“隔壁那家人良心最坏,我们家都没吃的了,他们能吃饱肚,也不送点来”,这种思维方式让人奇怪。她还喜欢不问自取,包括钱物。在我们家一年后,她终于懂得了别人的不是自己的:我有时间与精力让她明白一些道理。但怎么能谴责她的母亲呢?那个年岁与我相仿的女人有五个孩子,租别人的土地在种,每一顿饭都要精打细算,这种状况,她都还把每一个孩子送进学校识几个字。我猜,马母与她也差不多吧。   如果她们也能听一堂这样的讲座……但时间,要用来生存。   10、桂香浓郁,雨来,随之撒落在地,在雨润湿的大地上,香。   在黄昏薄薄的雨水中,一位朋友来家小坐。过去他是农民,如今是厂长——农民企业家。见他来,我奇怪,笑道:“真是大忙人,如此行踪不定。”若按计划行事,这时他应在巴黎看铁塔或饮香槟。   他愁眉苦脸道:“出来散心。”   原来,工厂出事了。他新建的厂房这个月刚完工,就有几百农民在厂房外围攻:当初他以一万八一亩的价格购地,因中间产生一些费用,卖地的农民只拿到其中一部分的钱,如今农民要种地了,想以当时到手的钱买回自己的地,却不行,当地要求他们以一万八买回,农民自然不服。   他无奈道:“我也是农民,但我有什么办法?把地还给他们,中间差额我扛不起,又还贷着款,工厂里那么多职工怎么办?不还,现在正下着雨,厂房外静坐的人里有八十多岁的老人,出个什么事我又怎么能见人?”   相对无语,雨仍在落。   11、风凉,枫叶红艳,那曾在风中摇晃的稻谷让多少收割的人获取了喜悦。   大米的价格早前翻了一番,农民从中看到了希望,许多外出打工的农民工回乡务农,使长期以来一直使用劣价民工的工厂几近瘫痪。各地开始争抢保姆,工资一涨再涨,北京仍缺保姆六万。
我也为保姆一事忙碌。在我们家帮忙四年的女孩回家去了,有熟人帮寻了保姆来,那女孩十六岁,肤黑但眉目清秀,据称在班上学习第一。也的确好学,我女儿学英语时,她一面在厨房洗菜一面跟着读单词,一得空便练字写作文。我心惶恐,想自己耽误了她的前程。一日有电话来,她接后大哭。询问后得知:因上学期成绩为年级第一,学校奖励两百元,老师去到她家里问她为何还不去上学。逐与她说让她回去读书,并找出十余本笔记本送她,先是落泪,然后就欢喜了起来。当她坐车离开后,那位熟人来电话,吱唔了一会才说:她还有个弟弟,成绩也好,但家里供不起两个孩子,只得让她辍学。   放下话筒,我默坐半日。   11月8日,去参加统计会,因今年猪肉已涨到了建国后的最高价,大家均知道,明年,猪肉价将下跌。但下跌到何种程度,将有多少人宰杀母猪,农民的损失会有多大,却无人能预测。   我们就这样,静静坐着,等待那些数字的出现。   等待的过程中,在过我们家四年的那女孩来电话,咯咯笑:“我在读初中!现在带了些钱回来,可以读书了。”我心情大好,原来她不愿去我帮她找好的酒店上班是这一层缘故。   而另一个女孩,我不知她回去是否有书读。如果有她的消息,只想告诉她,明年等猪价大跌时再养猪。   12、冬,红嘴鸥在蓝天上翔出优美的线条。   新出的一本论文集上又出现一个几年不变的结论:“农业信息难于普及的原因之一是农民的素质普遍低下。”   多年前,参加工作不久的我去采访一位农户,问他对当时已推广普及的“养猪八改”的看法。他说与传统养猪法相比好太多,如猪提早出栏,如节粮等等。同去的还有一位当地兽医站的同志,一路上,他总在说,养猪哪个农民不会,何必学。在一次生猪营养研讨会上,我身边的一位大学生低声说:“农民把猪丢在山箐里养还不是一样存活,何必研究什么营养。”我惊讶到失语。因之前,我们去农户家参观时,一位年近八十的农民把科学养猪技术背得烂熟。在开展铲除紫茎泽兰活动时,一位七十余岁的农民向大家介绍铲除原因;在农产品集市,一位卖菜的妇女向大家侃侃而谈何为药残超标……世间最难的事是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化,与这些适用技术相比,信息技术普及的难点在大众化平民化。   在全省农业论坛会上,面对众多的专家与学者,我说到:“有人总把信息传输速度的快慢归结于农民素质的高低,其实我们只用看相机与电脑的发展就可知道什么才是先进,信息工作者要作的是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化,而不是在信息与农民间竖一道高低贵贱的墙”,我知道,年龄与资历无法让我讲这些话,但我更知道,在每一项变革中,农民的接受能力并不比任何阶层慢,而在遵纪守法上,也不比任何阶层差。   只不过,农民太穷。   
  新的一年又将来临,只希望这阳光泼泼洒下,罩住世间所有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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