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父亲的河
2022-01-05抒情散文房子
父亲的河多年之后父亲仍然属于家乡的那条河流。后来,许多个阳光迟钝的下午,我长时间地坐在院子里的,看着眼前的树叶一片片地从我头顶悬落,轻盈似乎又突然沉重。我会没有原由地想到父亲的一张脸:密布着的皱纹,和那双深深的眼窝里闪过的锋利的光芒。那样时……
父亲的河
多年之后父亲仍然属于家乡的那条河流。后来,许多个阳光迟钝的下午,我长时间地坐在院子里的,看着眼前的树叶一片片地从我头顶悬落,轻盈似乎又突然沉重。我会没有原由地想到父亲的一张脸:密布着的皱纹,和那双深深的眼窝里闪过的锋利的光芒。 那样时刻,时间流动的声音会从我的知觉里呼啸而过。恍惚中置身在家乡那条高高堤坝的半坡上,听槐树林间的风撕撕啦啦地东奔西跑。我不觉挺直了身体,稳稳地站着,觉得那是一种最好的姿态,是一种对自己关于父亲记忆的一些证明。 那时侯,父亲看到了他的船。也就在那一天,我和父亲一起来到了河边。一条残破的木船,四周的茅草支棱着,干硬,焦黄,甚至有些苍老,冷风摇摆在上面,一点点的呜咽。父亲站在离船约有两米的土堆上,眼睛痴呆,风吹起他陈旧的棉夹袄,一直么过了很久。然后,他抬起树皮一样干瘪的手,指着干枯的河床,说:水从来没有露出过这么宽阔的地方,野生的鱼曾是这里最得意的水族。我们在河水涨满的季节出船。那真是一个白色的水面,太阳铺天盖地照着,象没有边际的镜子,细碎的光连成了一个巨大的整体,起伏、跳跃…… 我站在距离父亲有两米远的地方,他枯瘦如柴的影子被落日照在长长的堤岸上,和树的阴影交错重叠。父亲转过头,脸上象布了一层铁锈样的斑痕,整个面部的色彩在灰暗中,有一种木质的光泽。父亲的声调忽然低沉了下去,他说:一个人终究会象一条河一样干枯。 我走到父亲的身边。他低着头:你看,土这么干硬了,冬天的风实在有些粗糙,如果是夏天,这儿都是松软的,要在早些年,河水要漫到我们站着的地方。地上的土是沙质的,走在上面是一种平实的感觉。无风也有浪,下河时,我从没有被浪打倒过。 你见过河水涨满时的样子么?父亲侧了一下身子,看了我一眼。 有一些印象。我说。好象太久,记不得当时的水是一种什么样子。 你太小。四五岁的吧,我带你上了这条船,你怎么也不敢忪开我的手。那是第一次,因为连天的雨水,饥荒、饥饿,你母亲要被你姥姥带走,你姥姥说:与其都死了,还不如让你母亲活下来。还要带走你,我不同意。然后我就带你上了这条船。 河水爆满,雨下了整整七天。所有的人都逃走了。我不走。走到哪都是死。你母亲开始不同意我们一起留下来。我说会把你活着带到你母亲的身边。你母亲噙着泪水,没有说话。她知道我的决定不可改变。你母亲在这个高高的堤岸上,水没了我和你母亲的脚脖子,你姥姥和你姥爷抱紧一棵大树,生怕风把他们吹到了河里,你却看着我,脸上嬉笑着,看河里波涛汹涌的水…… 后来你姥姥和姥爷强行拉着你母亲走了。我们上了船,你抓我的衣襟,我找到一个布条绳子把你捆绑在我的背子。我们开始了在船上的七七四十九天的漂泊。我们靠吃河面上漂浮的死鱼度过的那些日子…… 父亲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发红,肌肉有些颤动,他说:横冲直撞的水面上,小船随着风和水浪的高低拍打着。我发现自己是个勇士,是河和水的对手。父亲说着脸声的皱纹都舒展平了。他那些天里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船会葬身水底。他说没有,他相信也不会。当风起时,水惯满船舱,父亲会很快清理完里面的水。他会找到可以停泊的地方,比如树冠,或者屋顶……用一根绳子把船固定住。风停下来,父亲找到河面上死了鱼,或者菱角秧,或者一些可食的草根、菜叶……我们就那样度过了一个半月的水上漂泊。 ……父亲突然弯了弯腰,然后他坐在地面上。他说:我老了。一个人有着这样的过去,就没有过不去的磨难。你知道么?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 你当年想离开家乡,我没有反对,可我不愿意去你所在的城市,不是我不喜欢那的生活。是我离不开这里。你遇到了很多困难。我知道。你一直不想回来…… 我说:我早该来的。早该到这条河边,看看小时侯来过的地方…… 父亲摇摇头,又点点头。说:城市是你的家,这儿是我的家。你一个人,来父亲的这条河边看看。你记事的有几年是在这岸边和水上度过的。回到这条河边,你能想到过去,你会熟悉这条河。他是一个人的生命。现在,没有了水,但是我知道,我这么健康地活着,就是我在梦里经常看到这条河…… 日落了,我和父亲一起转身,父亲走得很慢,他好象在仔细听脚下沙地和脚步摩擦的响声,他转头看了一次又一次。我想父亲想用他的这个动作告诉我一些什么。我在父亲展开给我的空间里,听到了父亲用自己的浆搏击水的声音,一直持续不断,在远处,也在近处……
多年之后父亲仍然属于家乡的那条河流。后来,许多个阳光迟钝的下午,我长时间地坐在院子里的,看着眼前的树叶一片片地从我头顶悬落,轻盈似乎又突然沉重。我会没有原由地想到父亲的一张脸:密布着的皱纹,和那双深深的眼窝里闪过的锋利的光芒。 那样时刻,时间流动的声音会从我的知觉里呼啸而过。恍惚中置身在家乡那条高高堤坝的半坡上,听槐树林间的风撕撕啦啦地东奔西跑。我不觉挺直了身体,稳稳地站着,觉得那是一种最好的姿态,是一种对自己关于父亲记忆的一些证明。 那时侯,父亲看到了他的船。也就在那一天,我和父亲一起来到了河边。一条残破的木船,四周的茅草支棱着,干硬,焦黄,甚至有些苍老,冷风摇摆在上面,一点点的呜咽。父亲站在离船约有两米的土堆上,眼睛痴呆,风吹起他陈旧的棉夹袄,一直么过了很久。然后,他抬起树皮一样干瘪的手,指着干枯的河床,说:水从来没有露出过这么宽阔的地方,野生的鱼曾是这里最得意的水族。我们在河水涨满的季节出船。那真是一个白色的水面,太阳铺天盖地照着,象没有边际的镜子,细碎的光连成了一个巨大的整体,起伏、跳跃…… 我站在距离父亲有两米远的地方,他枯瘦如柴的影子被落日照在长长的堤岸上,和树的阴影交错重叠。父亲转过头,脸上象布了一层铁锈样的斑痕,整个面部的色彩在灰暗中,有一种木质的光泽。父亲的声调忽然低沉了下去,他说:一个人终究会象一条河一样干枯。 我走到父亲的身边。他低着头:你看,土这么干硬了,冬天的风实在有些粗糙,如果是夏天,这儿都是松软的,要在早些年,河水要漫到我们站着的地方。地上的土是沙质的,走在上面是一种平实的感觉。无风也有浪,下河时,我从没有被浪打倒过。 你见过河水涨满时的样子么?父亲侧了一下身子,看了我一眼。 有一些印象。我说。好象太久,记不得当时的水是一种什么样子。 你太小。四五岁的吧,我带你上了这条船,你怎么也不敢忪开我的手。那是第一次,因为连天的雨水,饥荒、饥饿,你母亲要被你姥姥带走,你姥姥说:与其都死了,还不如让你母亲活下来。还要带走你,我不同意。然后我就带你上了这条船。 河水爆满,雨下了整整七天。所有的人都逃走了。我不走。走到哪都是死。你母亲开始不同意我们一起留下来。我说会把你活着带到你母亲的身边。你母亲噙着泪水,没有说话。她知道我的决定不可改变。你母亲在这个高高的堤岸上,水没了我和你母亲的脚脖子,你姥姥和你姥爷抱紧一棵大树,生怕风把他们吹到了河里,你却看着我,脸上嬉笑着,看河里波涛汹涌的水…… 后来你姥姥和姥爷强行拉着你母亲走了。我们上了船,你抓我的衣襟,我找到一个布条绳子把你捆绑在我的背子。我们开始了在船上的七七四十九天的漂泊。我们靠吃河面上漂浮的死鱼度过的那些日子…… 父亲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发红,肌肉有些颤动,他说:横冲直撞的水面上,小船随着风和水浪的高低拍打着。我发现自己是个勇士,是河和水的对手。父亲说着脸声的皱纹都舒展平了。他那些天里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船会葬身水底。他说没有,他相信也不会。当风起时,水惯满船舱,父亲会很快清理完里面的水。他会找到可以停泊的地方,比如树冠,或者屋顶……用一根绳子把船固定住。风停下来,父亲找到河面上死了鱼,或者菱角秧,或者一些可食的草根、菜叶……我们就那样度过了一个半月的水上漂泊。 ……父亲突然弯了弯腰,然后他坐在地面上。他说:我老了。一个人有着这样的过去,就没有过不去的磨难。你知道么?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 你当年想离开家乡,我没有反对,可我不愿意去你所在的城市,不是我不喜欢那的生活。是我离不开这里。你遇到了很多困难。我知道。你一直不想回来…… 我说:我早该来的。早该到这条河边,看看小时侯来过的地方…… 父亲摇摇头,又点点头。说:城市是你的家,这儿是我的家。你一个人,来父亲的这条河边看看。你记事的有几年是在这岸边和水上度过的。回到这条河边,你能想到过去,你会熟悉这条河。他是一个人的生命。现在,没有了水,但是我知道,我这么健康地活着,就是我在梦里经常看到这条河…… 日落了,我和父亲一起转身,父亲走得很慢,他好象在仔细听脚下沙地和脚步摩擦的响声,他转头看了一次又一次。我想父亲想用他的这个动作告诉我一些什么。我在父亲展开给我的空间里,听到了父亲用自己的浆搏击水的声音,一直持续不断,在远处,也在近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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