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要高考

　　　　　　　　　　　　——琐忆10则　

　　　　　　　　　　　　　　　　　一、妈妈的爱 　　学校的伙食还是早晚大馇子粥（北方吃的玉米粥），中午一顿米饭。三年无变化，我早就吃够了。因为高考，妈妈要给我加营养，就用油和面，烙酥饼给我带上。特意买了香油给我拌咸菜。当时的条件，吃馒头得过年时候去饭店排队买，油更是俭省着吃。

　　妈妈当时40多岁，大高个，短发，有微微的发卷，她会骑自行车，但是不能带人。帮我收拾停当，就推着车，领着家里的狗——那是一条黄身子，黑嘴巴的狗，陪着我走到3里地外的公路，在那里我能搭到去学校的汽车。

　　我上了车，见她站在路边，黄褐色的格衬衫，被风掀起了前襟，狗在壕沟另一侧的树根下撒尿……他们飞快地向后移动，我很快就看不见了。

　　　　　　　　　　　　　　　　　二、吃罐头

　　因为早晨不爱吃大馇子粥，我多数时候不吃饭，上到第三节课，肚子就咕咕叫，怕让别人听见误会，按着肚子也难受。加上天也越来越热，我就买水果罐头吃。是那种玻璃瓶的，盖和瓶身紧紧地压在一起。为了吃到嘴，我拿个螺丝刀撬啊撬，撬开了一道小口，但是盖还揭不下来，茬口很锋利，我接着撬，右手不小心抓了空，食指被茬口划个不小的口子，血不停地流……也没觉得疼，还是宿舍同住的大姐过来，三下五除二地帮我撬开了罐头，我边喝罐头水边哭，眼泪掉到了罐头瓶里……

　　　　　　　　　　　　　　　　　三、心仪的他
　　我心仪的他是理科班的男生。坐在松树下，望着天，阳光发烫，近六月松毛虫也在树枝上随风荡来荡去，他把衬衫的前襟绑在了一起，说自己只差一条白毛巾，就可以去陕北了。他不在意或者不知道我朦胧的爱情。

　　　　　　　　　　　　　　　　　四、照相 　　镇上唯一的一家照相馆，是阔气的二楼，男人平常，个矮貌丑，女人漂亮，像水蜜桃一样。我们私下说，女人爱上了条件。但晨起或者午休都会朝照相馆跑，和同学互相要照片留念，把底板送去加洗。有时候去拿的时候，发现照片已经洗出来，泡在水里还没倒出时间捞出，烤干上光。我们就自己做这些，帮助老板完成剩下的工作，甚至把别人加洗的照片答应给自己的，在照相馆直接就拿走了。

　　晨起的树林空气清新，尤其阳光斜入，有朦胧的流光，此时拍照最好。我借同学的一个红色薄毛衣。去找照相馆的女人为我拍照，她没洗脸呢，但还是简单收拾下，骑了自行车带着我去。

　　　　　　　　　　　　　　　　　五、借书
　　复习资料太少，除了教材之外，基本没有题库和参考书。班长说用班费订《学习报》吧。订其余的科目我没意见。但是订了俄语报，我就去黑板用英语写“没用”，班长是学俄语的，而我是学英语的。就这样和班长发生点小龌龊，最终是和班长传了几次纸条，算是平息下来。订的那些报纸，我一张都没看到，也是时间紧看的人多，没来得及传到我手里吧！

　　我的一个初中男同学，此时在理科班。主动借我一本英语的完形填空题。我抓紧时间做啊做，还怕别人看见，不借吧不好，更怕人家问起谁借给我的……结果，高考时候，英语卷子的完形填空题，真的有一题，就出自这本书，我的英语平日并不出色，但是高考时候，我得了比较高的分数。

　　多年之后才知道，他主动借书给我，是因为我是他心仪的人。
　　　　　　　　　　　　　　　　　六、送礼 　　我嫉妒学习委员，她的字写的好，她和老师的关系近，她什么事情都先知道。但是她的学习成绩一般，我就暗暗地较劲，我要在学习成绩上超过她，我要让老师注意到我。结果，我的目的达到了。

　　爸爸见我的学习成绩突飞猛进，很高兴，很安慰。就在高考前，拿100只鸡蛋让我给老师送去，让我感谢老师。但我的思路是，我学习是靠我自己拼命的，我不出色老师不会知道我学习好。我才不，我拿着鸡蛋直接送给和我是远房亲戚的房东……结果，端午节时候，房东的家宴，一个劲儿让我去，我第一次喝了半杯啤酒；和同学一起交的几个月的房费，她也过后偷偷地退给了我。
　　　　　　　　　　　　　　　　　七、写留言 　　我是在给同学互相写纪念册留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会写所谓的诗一样的分行。当时，有的同学可能是苦于词穷，给同学的纪念册留言，只要看见是他的签名，内容多数是雷同的。印象深刻的是“彩虹的梦，星星的多脚杯……”同学们都爱看我写的纪念册留言，是因为和别人的不一样，是针对他们每个人。会因人而宜，会把彼此交往的琐事入诗，会借景抒情。

　　　　　　　　　　　　　　　　　八、住宿
　　当年需要参加初考，才能取得进高考考场的资格。怕人不全，初考前，就照了毕业相。考场设在城里，我们全班第一次进城住店，是所谓的国营旅社，室内有冲水马桶，同学们进城的新鲜劲需要适应。大伙叽叽喳喳，串着房间，仿佛是来旅游。我的一个女友还借此和男生约会去了。
　　次日，天刚放亮，外面传来“大果子”（也叫油条）的叫卖声。我们听到一个中年的女人喊：大果头。果子变果头，也是加重强调的意思吧！同屋的另一个女生，睡得迷糊地抱怨到：喊什么喊，你才是大果头。当然，窗外马路上，走在林荫道上的人，还在推着自行车慢条斯理地喊。她的这句话，只有我听到了，并且多年不忘记。

　　　　　　　　　　　　　　　　九、秘密约会
　　临毕业，同学中恋爱的多起来。有个女生长的漂亮，学习也很好，追求的人很多，其中有胡搅蛮缠的，她不答应就处处为难她。她哭了一次又一次，孤立无援。有个男生可能是处于义愤，可能是处于好感，打了抱不平。结果是，他们俩恋爱了。我有次去教室上自习，在路上碰见那个男生从外面回来，大概隔了10分钟，女生也进屋了。他们不在一起走，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们刚刚约会完。

　　前张桌的美女同学更为隐秘，约会的时候和同桌女生出去。之后同桌在某地等她，她约会完之后，再和同桌一块儿回来，让人觉得她根本没约会，是和同桌一起出去的。

　　可这些欲盖弥彰的事儿啊！能瞒得住谁呢？
　　　　　　　　　　　　　　　　 十、高考了 　　高考考场设在城里。对于在农村读书的我们是新鲜又迷糊的。班级的同学被分到不同的考点，很分散，学校没统一安排住宿，就提前发了准考证，让自己投亲靠友解决。按照老师的提示，我们头一天要去熟悉考场的位置和环境。但高考的头一天，我贪吃樱桃，来到考场附近的大姑家已经下午，外面还下着雨。
　　大姑正在哄小孙子，可能和儿媳妇闹点矛盾。嫂子在屋里呆着不出来。我觉得呆不下去了。第一次有点走投无路的感觉，但没别的地方去。大姑安慰我，问我饿不饿，出去给我买面包。我边吃面包边喝粥，望着窗外的雨帘，盼着高考快点过去吧！
　　当时对大人陪考是排斥的，也是觉得自己没有把握考的好到可以兴师动众的程度，就用不容商量的口气，告诉父亲不许来。
　　最后一科是政治，同考场的人交卷很早。我也提前半个小时交了卷。出了大门口，看见父亲的车停在外面，已等我40分钟。望着父亲期待的脸，我没等他问就说：卷子上的空，我都写满了。
　　此时是1989年7月8日下午的3点40分，刚下过一场小雨，天空有薄薄的云，阳光像晕染的水彩一般，我无视身边熙熙攘攘的同学和家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不由分说地爬上父亲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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