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记忆
2022-01-05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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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要轻装前行,便总会有一些东西被丢弃,比如信这种事物,成为时代痕迹隐藏入我们的记忆。
小时候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是父亲给爷爷奶奶读大伯的来信。昏暗的油灯下,土窑里安静得没有一丝杂响。大人平心静气,孩子也噤了声。父亲读得很慢,爷爷奶奶听得很细,完了还有不断地询问和解释。
大伯在遥远的新疆当兵,我家住晋南穷乡僻壤的小山村,一封信要辗转一两个月,到手的信封常常破损不堪。父亲将信重新叠了装入信封交给奶奶,奶奶放在掌间摩挲好久,然后用布一层层裹起来。里面除了钱就是一叠叠的信。
父亲后来告诉我,每每时头把节,大伯总会寄信回来,除了报平安和问候,最重要的是提到寄钱的事宜。父亲姊妹多,花费大,一年的亏欠全靠大伯补济。大伯字迹潦草,里面夹杂着不少错别字。父亲说,大伯十二岁就当兵去了,当时还剃着阿富头呢。大伯不多的几个字是在部队普及班学的。
除了大伯,省城工作的二伯也常写信回来。有一年中秋,二伯托老乡带回一封信,除了信,还有一盒葵花月饼,木盒是二伯自己订的。那年我们过了一个最甜蜜的中秋节。奶奶去世那年,二伯写信给父亲,让爷爷带着我去他家过年。我和爷爷步行几十里路到了一个镇上,搭上公共汽车到了县城,再换乘绿皮火车。那次远行给我留有深刻印记有三件事,一是弄丢了母亲专门为我买的一条新围脖;二是上火车的时候,由于人多拥挤,头被火车门撞了一个大疙瘩;三是在二伯家似懂非懂地读了《傅雷家书》。
我的初中一年级是在一座古镇读的。街头有一座气派的邮政所。我喜欢绿绿的邮箱,羡慕邮递员绿绿的自行车和邮包。从小喜欢读书,订阅了《儿童文学》、《少年文艺》,时常迫不及待地去那里探询。那时候我开始投稿,二分钱一张信封,八分钱一张邮票,柜台后是一张漂亮的中年妇女的面庞。每每看到邮递员从身边经过,我都会幻想着他能停下车子递给我一封稿件采用通知书信。
没有给亲人写过信应该是种遗憾吧。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写信的潜质,某年,父亲让我给二伯写一封信,原因是堂兄给他写了一封。由于不得要领,最终没能完成他的心愿,父亲从此再不提写信的事情,写信的勇气也胎死腹中。上世纪九十年代,陕西有一本很火的综艺类杂志《女友》,记得每篇文章的页脚都会印有交友通讯地址。经不起诱惑,我写了平生第一封信,居然收到了女孩的回信。信叠得好生仔细和艺术,笔迹娟秀。
所有文体中,我钟爱于信这种公文——自由且有温度。强说愁的青春时期自己写过一些情书,由于没有具体对象,都躺在抽屉里发不出去。写信的时候,仿佛与心中的那个人喝茶聊天,话题无拘无束,细碎得如同瓜子皮,可以开小差,绕一大圈儿回来继续。不必担心因矫情被人讥笑,不担心“她”听了会头皮发麻,身上起鸡皮疙瘩。经常徜徉于梦幻的两人世界里不能自拔。
如今写信的岁月离我们渐行渐远,电邮、微信、通话已经代替了书信的问候,极少有人为了写一封信跑邮局。即便投稿,也是采取电子邮递的方式,即方便又快捷。某天,收到网购的一套书,打开纸箱的瞬间,一页手写的书信映入眼帘,原来是一封感谢信。心底油然泛起了一层异样的湿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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