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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新年轶事

2022-01-05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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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五,我回到了诗上庄。

午饭后,我在村里的柏油路上散步。调皮的风窜入我的脖颈,凉飕飕的,刺骨。我蜷缩一下身子。风阻挡不住我的脚步。这深藏燕山褶皱里的小村庄,跃目蓝天之下,灰色、红色琉璃瓦在冬天富有的枯黄里,成为镜头里鲜活的内容。路上行人很少,村民们都准备年夜饭的菜肴。那刻在石墙上的诗成了与我同行的伴侣。我肆意吮吸风传递的诗香。任各种过年时的画面在脑海中漾开。

俗话说二十五做豆腐。二十五的豆腐的意义和平时不一样。传说是灶王爷上天后,和玉帝夸赞每家的生活。为了防备玉帝下界查访,吃豆腐以示清苦,希望来年仍得到玉帝护佑。“豆腐”是“兜福”的谐音。妈妈一直遵循这个习俗,每次,她都虔诚地用“豆腐”兜住全家人的“福”。

小时候家里来客人,没钱买肉,就用豆腐招待。我依稀记得那个过程,先用石碾把整豆子碾碎,泡一会儿,再用石磨磨成豆浆。一边推,一边往磨眼里注豆渣,豆渣在两个磨盘碾压下,粘稠细腻的豆浆顺着四壁流进磨槽,再用勺从磨眼刮进水桶。

我还记得有次去姥姥家,她也给我们做豆腐。我和老舅先用碾子压豆子,我在前面推,淘气得很,不听老舅的呵斥,用手不停地划开碾台上的豆渣,结果小拇指被石碾压扁,哭喊着回家,姥姥用云南白药帮我治好。从那以后,对石磨的印象胜过石碾,因两块磨盘严丝合缝,不会碾压手指,所以我更喜欢推石磨。

现在不用人工推磨磨豆腐了,都用机子打或用电动石磨,节省人力。

今天的午饭我们吃的就是豆腐宴。

妈妈一早就舀出两升黄豆,坐在炕沿挑出杂质和坏豆子,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总是滑下来,她不停地用手往上推,我笑她可爱的样子。然后碾,泡,打,一阵忙乎之后,就喝上浓浓的豆浆,吃豆腐脑、三赁浆和鲜嫩的豆腐。希望玉皇大帝真能看到我家“清苦”的日子,会永远得到他的照顾,于是,我默默地双手合十许愿。剩下的豆腐用来炸丸子,其它做成冻豆腐,随时可吃。

最近几年,家乡以诗歌为契机开发旅游,豆腐成了招待远方客人的美味佳肴,吃过的人都赞美家乡的豆腐,说不用蘸调料,味道就很好。因为这儿山泉水好,就像家乡人的心一样甜美。

                            二
我走到石碑旁,遇到邻居刘大娘,她拿着对联和拉花,正往家返。我与她打招呼:“大娘年货备齐吗?”她停住脚步说:“齐了,现在日子真好,吃啥有啥,你爸要是活着多好啊。”我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爸爸已经离开我们很多年,是啊,要是他还在该有多好。

多年以前的年三十,爸爸坐在火炕桌子旁边写春联。我把整张红纸割成相应的长度,然后叠成小方块,爸爸在每个方块里写字。写完后,我拿到一边晾干。那时,全村的人都找爸爸写对联,他的字好,高中毕业,见识多。而我成了他的小帮手。爸爸每写完一副,就让我读上面的字,不认识的,他就教我。我正在大声念着“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堂。”妈妈斥责,“还没米下锅呢,光写字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弄点大米,过年怎么也得吃大米饭啊。”听到妈妈的喊声,我和爸爸止住笑,面面相觑,他的眉宇拧成一团,低声说,“去供销社赊点吧。”爸爸把最后一个字写完,就出去了。而我坐下来用红纸和绿纸剪拉花。我把纸左右、上下折叠成方格,再用剪子剪开,两个小方块放到一起,折叠好,左一下,右一下的来回剪,最后把四角两两粘住,从中间往两边拉,一个大花就形成了。剪好后,红绿穿插从中间粘在一起。这时爸爸也回来了,就让他帮我一起挂拉花,爸爸个子高,拉花在四个房角被固定住。中间挂上剪好的灯笼花,整个房间顿增喜气,年的味道就出来了,这种感觉和大米饭的味道不一样。我和爸爸会心一笑,心里合计着各自的快乐。可惜,爸爸只活到三十八岁,他让我大声念的对联成了对爸爸的怀念。

现在家里新盖的面四阔五的大房子,宽敞的院子,红色琉璃瓦昂首立于村子中央,特别显眼。家里隔辈人热热闹闹。

                            三

刚走到石桥,妈妈来电话,说炸肉了,让我回去。我望着远处青石上贺敬之题写的“诗上庄”几个大字,有些留恋,真想去再抚摸一下。这是“上庄”变成“诗上庄”的见证。上庄从贫困村短短数年变成了人人羡慕与向往的诗歌村,政府与很多人付出了多少汗水与努力,时代变化真的是一日千里。

我回到家,厨房里很热闹。大锅正咕嘟咕嘟地叫,肉的香气散漫在整个厨房。妈妈掀开锅盖,用筷子扎了下肉,刚刚好。她把肉一块块捞出来,放在竹篾上,肉皮朝外控干水分,抹上蜂蜜。看到我回来,喊着过来帮忙。她脸上的皱纹,每天都会被笑容熨平。日子好过了。妈妈每年都养猪,有时多养几头,留一头自己吃,其他卖掉换钱,她说孙子孙女那么多,不宰头猪,心里空落落地,我可不想让大孙子看着别人家的肉眼馋。土里刨食的妈妈不仅每年有肉吃,还有了自己的存款。每次电话都会说,我在村里耪花呢,一天八十,我也有工作,一个月可以攒两千四百块钱。看妈妈手里拿着的定期存折,说着利息时的快乐,我的泪水从心底往外涌,一股酸酸的味道充斥鼻翼。

过去别说存款,过年猪肉都吃不上。记得有一次,舅奶家宰猪,看妈妈过得实在清苦,就假装说有事喊她,其实是叫她去吃肉,没敢告诉我们。吃饭时间到了,爸爸让我去找妈妈,我在舅奶家大门外,大门紧闭,冲里喊几声,没人应,挥之不去的肉香让我直咽口水,也不敢进屋,徘徊很久,还是转身走了。妈妈回来后,我哭着扑进她怀里,嚷着要吃肉,为什么不带点回来,我在门口一直喊都没人理我。妈妈特别无奈,可是那些肉已经被她吃进肚里。那是我最馋肉的一次,那肉味真香。

老家有个习俗,年夜饭做蒸肉。

炸好的肉,切成条或块放进碗里码好,放盐、豆豉等,浇上提前用花椒、大料、姜煮好汁水,放进大锅里蒸,这样做出来的肉不仅香而且入味,肥而不腻。同时蒸的还有栗子仁儿加糖和肉、酥肉等。再做点凉菜,炒几个热菜,年夜饭就算成了。

阵阵肉香在我面前晃动,可如今,日子已天天赛过年。年更重要的意义是团圆,喜庆。妈妈把年夜饭备好,我们在炕上聊天。

她不停地问我,炕热不热。其实又煮又炸怎么能不热呢,但她已养成习惯,只要我们回家,都会把炕烧的很热,生怕冻着。只见她把我的脚盖得严严实实,然后斜在我身边说话,夕阳照着我们丁字形的姿势,她话音未落,已打上均匀的鼾声,看着她脸上的皱纹,已经成了沧桑的诗行。突然觉得我枕边那本书里的句子干瘪,诗意尽褪,妈妈才是世上最好的一部诗集。

于是我决定,以后只写有温度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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