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长作阿Q
2022-01-05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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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兆骞《我们的八十年代:中国的文学与文人》写了二十二位与自己相识、相知的文学大家,最后一位写聂绀弩,写他的文人风骨及沉浮人生。同为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编辑,因为年龄以及个人履历差别较大,他们之间的交集是相对较少的,甚至于仅仅局限于老少之间在单位偶然遇见时的相视一笑,这种笑里,在汪心中,更多的也许只是几分崇敬与好奇。聂绀弩当之无愧地,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中的传奇人物了。
书中写到聂绀弩遭遇的苦难,还有他对于苦难的态度。说他一生的大部分岁月,是在北大荒的冰雪和监狱的凄冷中度过的,问他怎样熬过艰难的日子,他“很轻松”地笑道:“在山西牢房里,有一位同号姓包,跟我说,他‘不喜欢鲁迅’。问其故,包说,鲁迅全盘否定阿Q,人没阿Q气,怎么能活呢?他就是靠阿Q气,挺到七十,瘐死狱中。”这时他顿了顿,望着楼外那幽深的蓝天,说:“我比包有更多的阿Q精神,才熬到今天。”
先是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而后“顿了顿”,索性自斟自酌自我解嘲了。是的,面对屈辱与苦难,精神上没有一些阿Q的自慰疗法,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那么多运动的较量,也许早就死去了。黄埔二期,与周恩来交好,受鲁迅倚重,与茅盾、丁玲相知,又能怎么样?!真是命运叵测,要一生遭受磨难!也许,是一九四五年九月份的那篇文字,早就为自己的后半生定下了基调,把神从牌位上拉了下来,就是一生的错。当然,面对屈辱与苦难,亦可以匹夫一怒,那结果是分明的,不过以头抢地尔,倒又何必!因而聂绀弩又有诗句吟道,“嵩衡泰华皆0等,庭户轩窗且Q豪。”无论是调侃、自嘲,还是无奈、欢歌,这种阿Q精神,在他乖戾的生命里程中,都发挥过极其重要的作用。
不知为什么,这时自己心头忽然冒出一句话来,“不辞长作阿Q”。应是从苏轼的《惠州一绝》中“化”出的,“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苏轼当年,被人告以“讥斥先朝”获罪,远贬岭南,苦闷与失意相随,但却能苦中作乐,“将满腹的苦水唱成了甜甜的赞歌”,是不是也有一些阿Q式的自得其乐?“人没有阿Q气,怎么能活呢?”对于岭南时期,抑或后半生的东坡先生来说,又怎么不是?当然,那时阿Q还没有出生,苏轼先生亦并不知道阿Q为何物。当然,苏轼的研究者亦不见得就认可这种观点,但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苏轼的精神世界里确是可以有阿Q的影子。
聂绀弩是诗人,诗作无数,亦自成一体,很多句子都成了可以传世的乐章,汪兆骞的文章中还引用了他的一句,“炼狱天堂唯一笑,人间不觉泪痕多”,也许真是他一生的生活写照了,但谁会想到,阿Q精神却正是诗人“熬到今天”的支撑!实际上,我们活在人间,都是可怜的人,阿Q整天活在我们心中,“不辞长作阿Q”,要说是调侃,那才真正是高估了我们自己,我们心中,怎不天天仍然跳跃着阿Q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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