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小镇的一个场景

女孩是在盛夏的一个午后来到这个江南小镇的。
那个午后，日子安静得就象流动的水，不紧不慢地流淌着，古镇永远是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午后的小街很安静，女孩在不知不觉中就找到这个小镇。

女孩年龄不大，大约二十岁左右，穿一件粉色的有着蕾丝花边的裙子，头发长而直，脚下是一双白色的皮质凉鞋，背上是一只很大的双肩挎包，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刚出校门的学生，她走路的样子不象小镇上的女孩，蹦跳着前行，而是很有韵律地行走在这个已有千年历史的古镇老街上，她的每一个步态，总令人想起那个丁香女孩。青石板已很老旧，上面有无数凹凸的小坑，一些薄薄的绿苔藓从石板与石板的缝隙间冒出来，使这老街有几分沧桑和厚重。女孩肤色凝白，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十分专注，仿佛在寻找那些古旧年代遗失的故事。她的出现，让这个宁静的小镇有一些轻微的喧哗，小镇不大，这样一个别致的女孩突然出现在这古老的青石小街上，总会引起一些人的目光。女孩便在这些目光的注视下很古典地移步前行。

女孩叫牧牧，是城市学院的大二学生，面对城市中那一份紧张喧哗，总希望有一个地方能让她静静地安然一下。刚刚结束那场期末考试，心里有一种释放后的疲惫。很需要的是一种心的放松，她选择这个小镇是先前没想到的，这次暑假本来跟同学约好去西藏的，想看看高原上的蓝天和白云，后来，有同学不能赴约，所以西藏之约就不了了之。她却突然怀想一个人去古旧的小镇走走。小时候住在乡下，那种田园牧歌般的生活一直让她难以忘怀，直到最近在网上看到一组图片，她的心又被江南水乡的典雅、精致、温和、所感动，那是一组绿水、石桥、巷陌的图片，每一张图片都拍得很有意境，把水乡最美的一隅，用温润，清澈的手法体现得淋漓尽致，仿佛黄昏里的一帘幽梦，又如晨光中一枝摇曳的蔷薇，江南的灵秀以及小桥、流水人家的风情在照片上栩栩如生，让人一看就有一种沉醉的感觉，她查看了小镇的所在地，原来小镇离她居住的城市不是很远，于是女孩便在一刹那决定这次小镇之行。
      其实，这样的小镇，在江南真是数不胜数。住在小镇上的人，日子过得就象微微摇摆的小船那样悠缓舒适。女孩喜欢这样的生活，那种慢悠悠细缓缓的生活犹如逝水般的。这个小镇不是很大，人口也不多，但镇内却有如织的河流、弯弯的石桥、幽静的深巷、斜飞的屋檐，到处是一派典型的水乡景致。最吸引人的就是镇区那条深深的古砖老街了，两边全是木质的镂空木窗和古朴的木房，屋脊上的飞檐雕刻着传统的飞鸟，每一间房子都不是很高，大部分是那种二层楼面的小木房，一间紧挨着一间，偶尔从中间伸出一些绿色的藤蔓，让人有一种绿意浓浓的感觉。女孩过了桥，便看到一条窄窄的小巷在脚下蜿蜒曲折地缓缓伸向前去，悠悠远远望不到尽头。小镇古老而宁静。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老街上，鞋跟有节奏的敲打着石板，清脆的回音在小巷里回荡，更增添了小巷老街的宁静。
       街角有一个小旅馆，前面临街后门依水而立，远看过去特别有意境，而且还有个好听的店名叫水云间，女孩看这个店名，嘴角边染着丝丝笑意，心想这店名还挺有诗意的，她决定在这里投宿。老板娘四十岁左右，短发，圆脸，穿一件蓝底白花的上衣，一看就是典型的江南妇女，她热情地招呼着女孩，当看到女孩写下牧牧这个名字时，她自言自语地说：这么漂亮的女孩就该起这样好听的名字，女孩笑笑拿起房间的钥匙，2046，一个喜欢的数字。这是一间10平方左右的小房子，朝西的一面有很大的窗，一张书桌紧挨窗下，东面是一张单人床，上面的席子是用竹帘子做起来的，挺自然的土黄色，透着幽幽的凉意，打开窗子，一阵风从外面吹了进来，屋子里本有些燠热的暑气渐渐被外面的风置换出去了，女孩把包放在大壁柜里，老板娘从后院给她打来一脸盆清凉的井水，说井水比自然水来的凉快，她用手一浸，果真是冰凉清冽，擦洗了一下脸，感觉有一种透骨的凉爽了。洗漱一番后，人也精神了一些，然后她梳了梳长长的直发，理了理刚才坐车时的压皱的裙子，又随手从包里拿出一支橙色的口红，对着镜子轻轻地涂抹起来，她不化妆，但喜欢涂口红，她觉得口红是点缀整张脸的一个支点，她在色彩上有一些偏爱，她觉得红色太艳，紫色太暗，黑色太沉，她喜欢橙色，她觉得这个挑眼的橙色很配她的年龄和她的气质，所以，每次她都挑橙色的口红。涂好口红女孩起身推开通往阳台的门，她看到了阳台下是一块长满花草的地，里面茂密地长着许多鲜艳的花，她不知道那些花的名称，但她认得那种有着大朵大朵金黄色的花叫南瓜花，南瓜花的叶子夸大而张扬，在六月阳光煸情般的照耀下，炽热地怒放着，女孩眯着眼看着那些花，一种陌生带着淡淡清香的气味夹在流动的风里缓缓地飘过来，在女孩看来，这种清香真是新奇而又有意思。
       七月的阳光直率而又热诚，把小镇的清石板烤得吱吱作响，小街静悄悄的，连摩托车的声音都没有，唯有那不知疲倦的知了趴在树上，大声地嘶叫着：热呀，热呀。女孩的眼睛慢慢地从街边越过去，她看到小街上的一些营业的店铺，那些店铺都不是很大，但各种各样的店名却让人忍俊不禁，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店面，却写着某某家私城，某某服装社，某某装璜行，字写得不是特好，给人一种歪歪扭扭的感觉，活象一只只煮熟的螃蟹，往里一瞧，也没什么大的东西，无非是几把椅子，还有一些未能上漆的桌子，可店名的口气还是挺大的。过去一点，她看到了一些悬挂在屋檐下的红灯笼，在夏日的微风中摆动着，原来这是一间茶楼，女孩想：去那里喝喝茶，体会一下小镇的茶楼跟城市中的茶吧有什么不一样。
       收回目光时，女孩意外地看到一只有着黑色体毛的小黑狗，脖子上挂着一个金黄色的铃铛，在这盛夏的午后，用一双好奇而又乌黑的狗眼打量着她，女孩看着狗这玲珑可爱的模样，情不自禁地向它招招手，没想到这狗却大声地叫起来，也许是认为她不怀好意吧，女孩这样想着，正想转回身去，却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小黑，你回来！女孩看见一个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那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穿一件白色的麻布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些很健康的肤色，一条深色的裤子把衬衫下摆松松地扎进去，脸有些瘦却很有棱角，一双眼睛又清又亮，鼻子端端正正地在中间挺直，女孩还注意到他前额一绺头发是软软的，有那么一刻，他们在彼此打量着对方。她以为他会对她微笑，谁知他却若无其事地招呼他的小狗，转身朝小街深处走去，女孩的思绪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有所打乱，她有些悻悻地把眼光收了回来，心里却有一种微微刺伤的感觉，一个笑容也不给，不过她很快就释然，这里是小镇呀！我们又不认识，她这样想着，心里也平静了许多。
第二天，女孩早早地起来，换上最喜欢的那一套素色的碎花布裙，让渐长的黑发在空中飘荡，沿着青苔暗布的古旧石板街，以一种明媚飞扬的姿态，急切地想体味小街的绵长和水乡的柔和。
       这个小镇，最典型的就是这些弯曲的小巷，在曲曲折折中缓缓伸向前去，悠悠远远望不到尽头。女孩慢悠悠地沿街走着，见到有拐弯的地方就顺着拐弯，每次她都以为是小巷的尽头了，谁知这一拐，眼前又豁然开朗，女孩极喜欢这种感觉，她突然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地方，那种强烈而无名的情感甚至深过于她生活了近二十年头的城市。
      在小巷的转弯处，女孩发现一间与众不同的房子，因为它的前门有着小小庭院，庭院的墙体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一些粉色的紫色的小花从绿丛中直伸出来，特引人注目，庭院的正中挂着一块匾，暗红的底色，金黄色的字体，上面写着阿七照相馆。这不同于先前看到的那些店铺，店名虽然起得普通，但字体却遒劲有力，也许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一个照相馆吧，女孩有些好奇，不由得停住脚，往屋子里瞄了一眼，就这么一眼，她就有些被惊呆了，她想不到在这深深的小巷里会有一些让她动容的照片，这些照片不同与其它相馆里的照片，全是一些风格优美的风景照，一大幅一大幅地悬挂在墙体上，她还没在照相馆里看过这样写实的风景照，每一张都各具风格，她被那些照片所吸引，便站在门口，一张一张地看起来，这是一张临水而立的小镇风景照，画面上的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垂柳飞舞的河岸边，一间一间精巧的木房依水而立。一张是碧绿圆型的荷叶，一片一片地贴在静谧的水面，一朵粉色的荷花临水而立，还有就是夕阳下的水乡宁静得象睡梦中的美人，再看过去，女孩看到了以前在网上见到过一组水乡图片，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特别的亲切，她想，引领她来这个小镇的那些网上照片，原来是这个照相馆的主人拍的，他一定是个很有经验的老师傅，她歪着头独自想象着，脸上有一种被陶醉的微笑，正当她一个人如痴如醉时，她感觉有东西不停地在她脚边走动，回头一看，原来是昨天的那只小黑狗。这真是一只可爱的小狗，有着一身乌黑油亮的毛，神情舒坦地趴在她的脚旁，一双圆润的黑眼珠，善意而又真诚地凝视着她，女孩不由得蹲下身子，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头，笑着跟它打招呼：“你也跑到这里来看照片，你认得这里拍照的师傅吗？”还没等她说完，她看到了昨天的那个男人从里边走了出来，白衬衣，烟灰色的西裤，女孩想不到在这里会看到他，男人大概也没想到吧，这么一个陌生的女孩站在他的店铺前，在彼此的对望中都有些愕然，不过，他看上去比昨天好多了，竟露齿一笑，笑容里有一种温暖。
“拍照吗？”他问。
“你是这里的摄影师？”女孩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看着他的脸，有些疑惑地问。
“怎么？不像？”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明朗。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是，看刚才的照片，我以为是个老师傅。”
“我不老吗？”他笑笑，脸上有一种明亮的色彩。
“不，一点也不！”女孩用肯定的语气说。
“这些照片都是你拍的吗？”
“嗯！”说到照片，男人似乎有些兴奋，脸上还挂着一抹笑意。
我可以进去看看你的摄影室吗？
“好啊！”他很爽快地答应了，他在前面走，女孩跟在他后面，她看到他宽宽的双肩。
女孩从没看过这样的摄影室，这是两间不大的房间，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布景，一进来就有一种让她目不暇接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如同置身在一个梦幻世界，那里有江南水乡的旧石阶，有夕阳烟波下的田园美景，有蓝天下的云舒云卷，每一种景色就是一幅画面，她入神地站在这些布景前，不知该说些什么。走在前面的他突然转过头来对她说，你站在布景前的样子很入镜，给你拍几张照片吧，她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来，这当然是一件很让人兴奋的事，于是，女孩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就这样站着拍吗？”女孩问。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说：“我先给你化个妆吧，这样拍出来的效果会更好一些”。
“化妆？你会化妆？”看着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女孩有些愕然，她觉得这应是女孩子的事情，但他说得那么明白无误，更增加了她对他的好奇，不仅会拍照还会给女孩子化妆，这是一个怎样的男人，但她还是很乖地跟在他后面，接受他的提议，
      他把她领到一个小房间，拧亮电灯，打开风扇。女孩看到他的柜子上面放着许多女孩子用的化妆东西，粉饼、口红、还有眼影全都有，在一面宽大的化妆镜前，男人让她坐下，女孩有一点点的紧张，她从没让一个男人替自己化过妆，更不用说是一个还比较陌生的男人，看着他的神情，却有一种让她说不出拒绝的感觉，她只好让他先试试。首先，他熟练地用一条彩色的丝巾把女孩的头发全都包裹起来，露出一张纯纯的脸，然后开始轻轻地打上粉底，他的手法很轻柔，女孩有种怪怪的感觉，她偷偷地打量着他，却发现他紧抿着嘴角，十分认真地在她的脸上做各种动作，他说你的眉毛得修一修，有点细有点乱，接着他就用那把细细的眉刀，一点一点地修剪起来，他的下巴就搁在女孩的额头上方，这样女孩就闻到一种很陌生很男性的气味，随着他一起一伏的呼吸，轻轻地吐露出来，她偷偷地打量着他，发现他的脸上有一种让人沉醉的东西，心里不知怎么竟有一抹强烈的悸动，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在修好的眉上用眉笔轻轻地画着眉，然后问她：你平常化妆吗？她摇摇头：我很少化妆的。他盯着她的脸，后退一步，然后微笑着：你化妆后更漂亮了。
      女孩移过镜子，她看到了一张连自己都认不出的脸，这是我吗？她有些怀疑，镜子里的女孩眼睛亮亮的黑黑的，眼睑上擦着淡淡的浅蓝色眼影，看上去很柔媚，嘴上是一抹粉色的口红，她不知道原来粉色的口红会让她看起来这么娇艳，就象三月的桃花的花瓣，她有些羞涩地笑了，第一次看见自己原来竟有这么美丽，他拿出一件复式的的着许多皱褶的荷花小布裙，让女孩穿上去，然后让她站在那个有石阶的布景前，他把那些白炽灯打开，灯亮晃晃的，让女孩一时睁不开眼睛，她眯着眼，他叫她笑笑，她有些不自然，他说：你别紧急张，你一紧张拍出来的效果就不好，他说，你不要看镜头，你想象一下生活中一些愉快的事，女孩似乎从他的话里得到了一种启发，她想起了她最愉快的一段经历，情不自禁中她开心地笑了，他捕捉了她这一瞬间的微笑，按着照相机的快门，不停地拍了起来，她记不清他一共拍了几张，只知道他拍完后，他们都轻轻地喘了一口气。他告诉她，过二天就可以来拿照片了。
       女孩象一只快乐的小鹿，蹦跳着回到旅馆的，脸上的嫣红一直都没消退，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去一个陌生人的照相馆里拍照，而且拍了这许多，她想，把以前加起来也没今天这么多，她不否认他是一个很有水准的摄影师，但是，隐隐之间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那个晚上，她失眠了，一闭上眼，便浮上来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和亮亮眨动的眼睛，耳边也仿佛有着那种照相机闪光的声音，她把耳朵蒙起来，那亮闪闪的光线依旧在脑子里闪烁，她伸手去按墙上的电灯，摸了半天也没抓着，干脆爬下床来，这才发现西边的窗下有一片柔和的亮光，她原以为窗外有灯，待她把窗子拉开，这才发现是晚上的月光，蓝色的天空象平静的海面，正悠悠地浮载着一轮弯弯的新月，万籁俱寂中她仿佛隐隐听见有一种潮水涌动的声音。是什么声音呢？风吗？她记得远处有树林，大概是风那样流动过来就成了这样哗哗声音吧，她支起下巴，让月光顺着她裸露的手臂上，晶莹地发着象牙般的光泽。哎，我这是怎么啦？她喃喃地自语，倚在窗前，心底一阵悸动，也不知是什么情结，抑或只是禁不住那月光的温柔。
       大概是夜里没睡好，第二天起床便昏昏沉沉的，用手试试额头，觉得的些热度，可能是晚上有些着凉了，外面的走廊里早就有人在走动，女孩也躺不住了，她想着该去街上买一些药，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小城，也没其它的人在身边，只能是自己照顾自己，起床穿好衣服，往镜前一站，发现自己脸色有些苍白，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没有了往日的红润，胡乱地吃了几口小米粥，就出门去找药店。早晨的阳光温煦而柔和，小镇上的人早已挑着新鲜的蔬菜，风风火火地从她身边一晃而过，路边的电线杆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站着好些麻雀，吱吱喳喳地叫闹着，在小城，很少看得见麻雀，即使有，也是被人们关要鸟笼里的观赏鸟，而这里的麻雀却自由自在尽情欢叫，真让人羡慕。
       这个小镇就这么横竖两条街，要找一个药店还是比较容易的，在一个叫平安的药店里，女孩卖了几包感冒药，回转身时，女孩又一次看见了他，背着一个长长的三角架，胸前挂着一部照相机，穿一件暗红色的格子衬衣，一条石蓝色的牛仔裤，高高大大的身子在小镇的街上特别醒目，
“嗨，”她喊了一声。
他也看见了她，露齿一笑，
“出去呀！”女孩问道。
“我去拍一些外景”
“去哪里？”
“去镇区外转一转。”
      女孩看着他，突然有一种念头在心里滋生，随后便脱口而出：带我去好吗？
他看着她，眼里有一丝的犹豫，但很快就一闪而过，用力地点了点头，
      女孩忘记了自己的头疼，把感冒药往随身的包里一放，就跟在男人后面，一路走过青石小街，然后跨过石桥，一直来到镇区外的一个开满鲜花的野地里，这里的景色真是诱人，那些五颜六色的野花，红的，白的，粉的，蓝的，紫的，还有一半粉一半白，简直数也数不清，每一朵花都象一个小小的喇叭，在风中不停的摇晃着，旁边的地上，还有许多细细的有着毛绒绒的绿色藤蔓，在阳光下象个美丽的精灵，最往里有一个面积很大的一个水塘，水塘边有很多的芦苇，青青的叶子在风中舞蹈着，他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支起三角架，然后拿着照相机不停地捕捉着瞬间的美丽，他的样子真是帅极了，女孩从没见这样的男人，坐在水塘边的草地上，看着这个男人，然后眯着眼似乎进入一种状态。
你在想什么，男人看着她悠悠的样子，远远地对她说
她看着男人，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笑着。
“你叫什么？”男人问她
“叫我牧牧吧”女孩大声地告诉他
“牧牧，这个名字有点田园味”。
你叫阿七，女孩突然好奇地问？
男人有些羞涩地点点头，我的名字有些土气。
女孩第一次看见一个大男人的羞涩，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是一个人偷偷跑到这个小镇的吧？”
“不，我是被你拍的照片吸引过来的。”
“在哪里看过我拍得照片？”男人的语气有一种温暖的波动。
“在网上呀，江南水乡的一组图片。但那时候我不知道是你拍的”女孩坐在草地上一边说着，一边很优雅的微笑着。黑黑的长发在风中飞扬，一只色彩艳丽的蝴蝶停在她的裙裾上，她伸手去触摸那轻薄如帛的翅膀。
别动，男人对她说，然后把相机对准她，用镜头定格她刚才一瞬间的表情。
你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象什么？像盛开的向日葵。
       女孩第一次听见有人把她的微笑比作向日葵，觉得有些新奇，她想起那种大朵大朵的向日葵很灿烂很阳光，她觉得这个男人真有意思。看他的年龄似乎不再年轻，但他却有着年轻人没有的执着和热情。
蝴蝶在女孩的手中不停挥动着翅膀，掉下来的粉末磷片沾在女孩的手上，那种颜色在阳光下显得光怪陆离，女孩仰着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一挥手，蝴蝶在女孩的手心振翅飞去，女孩睁着一双黑鹿般的眼睛看着飞得越来越远的蝴蝶，心里有一种想倾诉的念头，放飞也能给人一种快乐。似乎是一种感应，男人在拍摄时停顿了一下，说：其实，你很能给人一种感觉。搞摄影是很需要灵感的，如果没有灵感，拍出来的照片会没有生气的，也感觉不到它灵动的地方，只有你抓住了，才能捕捉到瞬间的闪光点，所以配合的人就显得很重要的，不是说一定要做出多么变化多端的动作，只是说，要按照自己的一种心情和情绪慢慢变化着演译着，任何的一种表情就让摄影的人想起了一些场景和一些故事，这就会给这张照片提供一种情绪一种生气一种激情。男人用和气的语言告诉女孩一些道理。
      女孩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不由得脸上满是惊奇，睁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说：
“我当然明白，我虽然只是一个学生，但我想我是能理解的。”
男人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女孩看到他的眼睛象风一样掠过天空。他们都不说话，也不看彼此。天空有鸟群飞过，女孩把脚伸进池塘的水里，池塘里有一些绿色的藤蔓和水草，女孩用脚拨动着水草，纠缠一起的水草象有许多脚的八爪鱼，凉凉地贴在女孩的脚上，女孩开心地用脚甩来甩去，溅了好多好多的水花，那样子真象个小孩。
“你是多久以前开始拍照片的。”女孩开始问他！
“哦，很久了吧！记得那时我还是镇里的一个文化员。每次大小会议都需要我去拍几张，后来，就慢慢喜欢上了。”
“怎么会想起开相馆？”
我喜欢自由的生活，把爱好和自由组合起来，就是我开相馆的原因。
      “有时候出去走走，看看周围的景色如流水行云般，心里就想着把它们摄下来，然后躲在暗房里，看那些照片一张一张地从水中洇出来，真是快乐！”男人似乎进入一种状态，女孩注视着他微侧着的脸，她觉得他的神情和气质不是短日子所能练就出来的，女孩见过太多面目张扬，心浮气躁的男人，而眼前的这个小镇男人，眼神淡定，气质优雅，她突然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男人似乎也陷入一种兴奋的情绪，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女孩说那么多埋在心里的话，也许是应了那句“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的话吧。他只能在心里这样解释了。
那天他们拍了许多照片，女孩己经知道用什么姿态去拍照，也知道用什么样的姿态他会喜欢。每一次的举手投足都让人有一种快乐的情绪。她觉得他们的配合默契极了，他们之间不是在拍照，象是一场加了动作和表情的一种对话，让人深刻而无法忘记。
       暮色中，他们走在回来的路上，夕阳给美丽的苍穹涂上眩目的光彩，风把她的头发吹起，她的脸上有一层亮闪闪的光晕，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乡野的泥路上，女孩心里溢满了一种清澈的快乐，远远地，有炊烟从小镇的上空升起。到家时，男人忽然侧头俯身在她的耳边说：
你是个快乐的女孩，知道吗？多年以前，我就有一个愿望，就是能遇到一个象你一样的女孩。
女孩扬起她那张被夕阳映红的脸，触到一双满是温情的眼睛，觉得这是一个她没想过的场景，是不是该回应一下什么吧？
     很久，很久，男人没说话。
     女孩突然掂起脚尖，伸出双臂极迅速地揽住了他的脖子,很轻很轻地亲了他一下,转身就跑了.
二天后，女孩再一次来到摄影室，她看到了自己洗好照片，一张一张悬挂在院子里的一根细线上，照片拍得很美，是那种年轻的不经世事的纯澈的美，她看到自己那张在阳光下笑得灿烂如花的脸，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原来一个人在照片上也可以这么有生气这么活力。
       不知什么时候，男人己站在她身后，他指着那些照片对她说：你看看，这些照片拍得满意吗？
女孩心中充满了欢喜，她觉得这个男人真是看懂了她，那是一种经过一种全新的诠释后的定格，她的笑和忧伤都来得那么的自然。
       一星期后，女孩离开小镇，男人送她。
        走在小镇的青石路上，女孩背着包，有一点寥落的样子。男人递给她一个盒子，在车上，她打开盒子，她看到一张卡片和一堆照片。卡片上写着：相识是缘，随缘而安！生活是一个场景，每一个场景都是由一些片断组成的。女孩探过车窗，她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她心中的永远的一个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