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数(外一章)
2022-01-05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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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数(外一章)
王晓玲
表嫂说,小四暑假还不回家,在外打工教学,赚取生活费。她的嗓音自豪,寂寞。
三年前,小四以优异成绩考上某名牌大学。期间不但没用家里一分钱,还补贴家用。她身材高挑,能歌善舞,还拉得一手好二胡。我曾经听过她拉的《二泉映月》,哀而不伤,认真严肃。当时,她刚拉完就红着脸跑了,不一会儿又悄悄地回来,趴在门框上偷听我们的点评。
一天,姐姐对我说,小四寒暑假不回家不是在打工教学,而是在全国各大宾馆从事性服务。姐姐和朋友旅游住宿偶然知晓的。宾馆经理和姐姐是同学。她对姐姐说,小四陪一次客人收取2000元,她从中抽取300元。排不上号的多了。经理说,那也是一种职业,一种人生捷径,没啥可谴责和歧视的。有可能,那也是女方的生理需求。姐姐说,如果换做是咱们的女儿呢?经理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可以。
小四抽时间回来了,第二天小四的高中老师来家看望,也许是小四邀请的吧,他教会小四拉二胡的。小四对他热情礼貌,说感谢恩师传授技艺。小四又打了几个电话,一个小时左右,来了几位男女同学。我早来串门,帮表嫂一起炒了菜。席间,聊着聊着,我发现恩师两次下意识地理弄小四的头发。一个穿白色短裙的女生咳嗽了两声,发布了一条新闻,说,她所在的大学,有个女生假期谎称打工不回家,在宾馆从事色情服务,收入可观。大家顿时沉默,有两个女生脸红了,不一会儿恢复正常,小四没有变色,呵呵笑着说,又讲故事呢。那个女生说,想听不想听?又是沉默,有的人夹菜,有的人喝汤,有的人吸烟,有的人拿起餐巾纸。可是,我分明看见每个人都竖着耳朵。表嫂说,吃菜,吃菜。小四说,留着写小说吧。
送走客人,小四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无意间路过门口,看见她对着窗外傻笑几声。有种迷茫和任性。窗外是树木,邻舍,小山。
她拉起了二胡《鸿雁》。曲调沉郁,渴望。我感觉一种东西,她们互相寻找。
昨天,小四离家走了。
一毛钱
那年我14岁。我和小梅上李嫂家串门,一开外屋门,看见她靠后墙摇扇车风谷子呢。嗡嗡嗡,唰唰唰,呼呼呼,谷糠满屋子飞翔。那时候,一般人家买不起扇车,整个村也就三四个。李嫂老公心灵手巧,做了一个扇车。李嫂在屋子里藏着使用,是怕被人发现,上门求借。我俩进里屋时,李嫂扭头看了看,我看她呼吸正常,并不呛着慌。我俩在里屋玩着,没多久,李嫂进屋,直接掀开炕席的一角,又往里掀掀,查看查看,放下炕席。她脸色铁青,阴沉地说,炕席底下的一毛钱不见了。小梅说她没拿,我说我也没拿。她又急又恨的样子,嘴唇也是青色的。其实,她的脸本来就是粗糙的青黑色,因为丢了一毛钱,颜色加重了。没人动,就没有了?没人动,哪能没有了呢?我看着她像剪破布头的双唇,很吃惊。我和小梅走了。
真想和母亲要一毛钱给她送去。
之后,我和李嫂交往如常。
一天清晨,我和李嫂上集市卖菜。她蔫吧地,没精神。她说,孩子他爸昨天晚上一宿没回家。那时候村人没有手机,没有电话。九点多钟,我们卖完菜快走到家的时候,公路南边的大河套围着一圈人,嚷吵的。我跑去看,李嫂脖子支撑不动脑袋似的歪脖推着手推车回家了。其实,她平时也习惯歪脖走路,因为孩子他爸一宿没回家,她的脖子有些耷拉着歪。
我回家告诉母亲,李嫂的老公在南河套淹死了。那天,我再没敢出去。
李嫂迅速消瘦,像秫秸秆。冬天到了,她一直穿着肥大的白裤子,真是个孝妇。一次,她走在村街,一个小孩子看她一眼赶紧把脸转过来,小声说,害怕。
几年过去了,李嫂招婿再嫁。她挺着大肚子在村街和人有说有笑地闲聊,上衣衣角撅着,裤子的前开口咧开着,露出肚皮,好像没有了自尊。
再嫁的老公仪表堂堂,但不过日子,吃喝嫖赌,孩子三岁的时候,李嫂离婚了。
李嫂带着两个孩子生活,日子可想而知。一次,她说,想卖一只眼睛。
两个儿子娶妻抱子,她捡起了破烂,尽管不缺钱。
有一天,我遇见她,她的脸像一块风化的铁片,发脆,透眼。我说,歇歇吧,养好身子骨是正事。她挤咕一下眼睛,没头没脑地说,死后捐献遗体,叫医院解剖她。说完,不知何故往外掏卫生纸,掉出一张100元的红票,她没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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