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屋顶
2022-01-05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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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刮屋顶
石广田
石广田
风总是刮着屋顶。春天刮,夏天刮,秋天刮,冬天也刮。
二爷说,一场春风一场秋雨。他讲因果,我不讲,我不信春天的风和秋天的雨会有啥关系。再说了,要真是那样,夏天的风和冬天的雪也应该有点儿啥关系。夏天总是刮数不清的风,可有些冬天却一场小雪都不下。
风不出来说话作证明,它只管刮,刮屋顶。屋顶也不说话,它和村南头那个不会说话的人一样,自己心里有数。叶子刮到屋顶上,人看得见。草籽刮到屋顶上,鸟儿看得见。瓦松籽刮到屋顶上,谁也看不见。风一年年刮屋顶,屋顶上就有了草,有了瓦松。
可二爷说,这瓦松啊,跟水里的鱼一样,有水就有鱼,有瓦就有瓦松。瓦里不长瓦松,哪里长瓦松?长到墙上的,能叫瓦松吗?墙松。可不是呢,我也不知道瓦松籽是从哪里刮过来的,那些原来就长着的瓦松又是从哪里刮过来的。这一切,风都知道。
院子里的很多声音,也是风从屋顶上刮过来的。风不说,我也知道是从哪里刮过来的。
那个女人的骂街声,是从北屋的屋顶刮过来的,她经常骂自己的男人不争气,不会挣钱;那头猪想吃食的哼哼声,是从西屋屋顶刮过来的,它经常吃不饱,夜里不睡觉一直哼哼;那只公鸡的打鸣声,是从东屋屋顶刮过来的,它夜里打鸣,白天也打鸣,那么多母鸡围着,它很少到院子外面去;那些或慢或快、或轻或重的脚步声,是从门楼顶上刮过来的——门前是大街,人走,车走,牲口也走,门楼那么窄,驮着那么多声音,一定很吃力。
可哪座屋顶不吃力呢?草,瓦松,声音,它们都不算沉。两只喜鹊落在屋顶上,几只斑鸠落在屋顶上,一群麻雀落在屋顶上,就沉得多了。幸好它们不是一起落上去的,要不,今天的加上昨天的,再加上前天、大前天的……再结实的屋顶也受不住。幸好有风,它用劲儿一刮,就都把它们都刮到明天了。
有些东西不好从屋顶上刮走。
二爷死后,他枕过的枕头扔到了屋顶上,风一直刮了两三年才刮走。先是枕头上的布被刮烂,里面的麦秸才被一根一根刮飞。二爷活着时头发就是这么少的,天天被风刮,今天刮飞一根,明天刮飞几根,就歇顶了。为啥要把死去的人的枕头扔到屋顶上,我真不知道,可能像二爷说的那样,“瓦里不长瓦松,哪里长瓦松”。
雪比二爷的枕头强硬。风咋刮,也只能把冲着它来的那一面屋顶上的雪刮掉。风的直脾气,对另一面屋顶上的雪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雪去年有,今年有,明年、后年也还有,风使劲儿一刮,就和雪搅在了一起。风一走,雪又落在风刮不到的另一面屋顶上。这就得屋顶自己想办法了。
风刮着屋顶,刮着刮着瓦就老了。可是谁也不知道,今天的风和昨天的风是啥关系。也许昨天的风老了,刮不动了,就住进了瓦里。风一天往瓦里住一批,天长日久瓦就风化了。也有可能,昨天的风只是累了,找个地方歇了歇,今天又开始刮了。
二爷讲因果我不信,可风讲不讲因果,我就不知道。我只知道它天天在屋顶上刮,好像在找啥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