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去武汉
2022-01-05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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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去武汉
围庭
一直想到武汉去看看。说来有点可笑,想去的理由竟然仅仅是旧地重游。一九八二年秋季,我因为单位的事,在那儿一口气住了半个多月,闲暇时,我游览过武汉好多地方。遗憾的是那时黄鹤楼重建工程刚开始规划,武汉热干面还没像现在红火,所以没登过楼也没尝过面。现在这两个都快成了武汉的名片,这不能不说让我心生遗憾。
那天喝酒聊起武汉的事,朋友们说:“既然这样,咱们找个小长假去次就得了!”
清明前夕,买上高铁票,我们“吱溜”一下来到了武汉。
武汉方方面面变化很大,让我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以前从上海坐火车到武汉有南北两条线,北线在郑州转车,南线经过长沙,不论走哪条线,都得在路上花费三十多个小时。这次坐动车,打个小瞌睡,列车广播说武汉到了。我抬腕看了看手表,离开上海刚好过了六小时。真快啊!打开地图册,原来这是一条新铺设的高铁线,由南京转入合肥穿越大别山便抵达湖北境內,线路比以前大大缩短,加上车速快,这时间想拖长也是困难的事。
江城多水,以前桥梁似乎不多,长江上也仅有一座大桥。可居住在武汉来武汉的人多之又多,那时武汉公交车的拥挤、秩序混乱是全国出了名的。每到上下班时,车站上聚集很多人。公交车到站时,候车人一窝蜂的冲向车门,力气大的挤上了车,力气弱的上不去车心有不甘,吊住车门,任司机怎么发脾气,就是不下去,司机只好把车先开起来再说。那时,在长江大桥上,常常见到公交车的车门外夹着乘客的一条腿,而公交车依旧疾驰的情景。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武汉段的长江上,已由原先一桥飞架到现在十一条彩虹横卧。天险真的变通途了。就是地铁,也修建了四条。市民东驰西往,南来北去,方便又快捷。那天我们一早从繁华机的司门口到武汉大学去,外出之前,害怕上班高峰时段车少人多,可到车站时,发现等车人寥寥可数,公交车到站时,车厢里还有空余座位。途中遇有年岁大的上车,有座的人争先礼让。我们坐了个把小时,没有遇上让人头痛的堵车。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这些年武汉高楼也造的不少,时髦,也非常漂亮,但不知那个法式风格汉口火车站和有武汉二十世纪的建筑博物馆之称的江汉路老房子保护得如何?那天下很大的雨,同伴们愁雨亦乐雨,说难得聚在一起,既然大雨不让人外出,那我们就斗地主。他们斗地主,我独自撑把伞从武昌坐公交车去会汉口火车站,然后又从那儿乘坐地铁来到江汉路步行街。
汉口火车站建于一九0三年,曾是亚洲首屈一指的火车站,在中国铁路史上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下了车,远远地看去,原先那对涂绿抹翠、恰如插进素女云髻间的两根玉簪似的钟楼已经荡然无存,代之而矗立的是新建的火车站,虽然仍沿袭了欧式风格,模仿原先样式造起了对称的钟楼,可是新的建筑太过现代化,缺乏老建筑那种应有的素淡之色。我尝试从不同角度欣赏,可是调过头来,又回过脸去看,还是一百个的不顺眼,心里也不舒服。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从远方来与情人相会的人,而相会之时才发现,情人原来早已变心,归属他人了。雨中的我,独自呆呆地站在那儿,一肚子的失望与颓丧。一位老城管告我,这些年武汉客流量剧增,老站已无法满足客运需求,为此重新选址造了新站。那个老汉口火车站还在,现已经改作为铁路博物馆。他的一番话,让我凉了的心一下又热了起来,原来我的那个情人并没有变心,她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在等着我。
江汉路原先是外国租界,鸦片战争后,洋人在这儿由着他们性子造了欧陆风格、罗马风格、拜占庭风格、文艺复兴式的高楼。35年前来武汉,江汉路给我的印象就像上海的南京路。此刻当我走出地铁口时,出现在我眼前的江汉路老房子在主体以及细节,诸如廊柱、窗洞、砖墙、台阶、门脸等代表建筑风格的地方不但没有发生变化,而且比过去粉刷得更干净,也更漂亮了。一些毁损的地方也作了弥补,保护工作做得很到位,好多楼房前,挂着黑框白字的招牌,标明此楼建于哪一个年代以及它的建筑风格,原先的用处等。二十世纪八十年以前这些房子的都是国营大店使用,现在被租出去卖洋货了,似麦当劳、肯德基、耐克、阿迪达斯等,给人一种老外又重新杀回来的感觉。
解放路司门口是武昌最热闹的地方,黄鹤楼在这儿,著名的小吃街户部巷也在这儿,两地步行的话,也就是三五百米。此行任务之一是吃正宗的热干面,而户部巷一带有好几家经营热干面的铺子。也算有先见之明,出行之前,我们就把住宿的宾馆安排在司门口一带了。
户部巷长不过150米,然而这儿却汇聚了江汉五粮,干鲜精烹细调的小吃精华。小巷已经修葺过,是依照明清古朴形制进行的,新建材,老面貌,楚风古韵,修旧如旧。小吃摊一家连着一家,唱主角是各种当地小吃,最有名的还是热干面、三鲜豆皮、面窝、生煎包子、欢喜垞、酥饼、肉枣、炸饺子、鸭脖子、猪手等。武汉人把吃早饭称之为“过早”,“过早”吃得最多的就是热干面。热干面做得最好的数“蔡林记”。“蔡林记”也在户部巷里开设了分店,看见“蔡林记”的招牌,我二话没说,入店找个座位一屁股就坐下来了。在苏州、扬州、四川、河南、山西分别吃过焖肉面、阳春面、担担面、烩面、刀削面,它们各有特点,当时我就想,这五地的人把面条分别做到极致,其他地方人恐怕再难在面条里翻出新花样了。今天在尝过正宗的热干面,不得不推翻我原先的观点:武汉人将面条带到了另一种极致。武汉热干面之所以广受欢迎,我归纳起来大约有这么几点:一、与上述名面相比,热干面是百分之百的干拌面,里面没含一点儿水分。二、热干面是标准的快餐食品,下好的熟面只要往沸水里热上几秒钟,即捞即食。三、芝麻酱拌面其香无敌,这是其他种类面条不具备的香型。四、很便宜的价格,一碗面只需六元,穷人富翁可以共桌边吃面条边聊天,而不必有什么忌讳,真的很亲民。只是盛面的碗是纸做的,很不环保。试想以每天十数万碗热干面计算,要砍伐多少木材才供应得上啊!
登黄鹤楼是此行的重点之一,到了武汉也没有不登黄鹤楼的道理。俗话说“好戏放在后头” 。我们特地将游览黄鹤楼放在最后一天。哪知天公不作美,这天下雨了。
黄鹤楼始建于三国时期,中国的木制建筑经不住兵火及自然侵蚀,黄鹤楼也难逃这个命运,故每朝均有重建的事。现在这个楼重建于1985年,以古楼计,它只能算是新楼。武汉拥有百湖而为水城,蛇山为城中制高点,黄鹤楼就建在蛇山之上。游客大可登斯楼而近观三楚的汉水与长江,远眺八百里洞庭浩渺的湖水。若问每个登楼者有何感觉?他们十之八九会说气势不凡。中国名楼有个奇特现象,就是得借助文化名人,它才会出名。岳阳楼和滕王阁分别因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和王勃的《滕王阁序》而扬名天下,与他们一人捧红一座楼不一样,黄鹤楼却是由两个文化名人联手捧场才出的大名。这个故事虽然有点讲厌了,但上了黄鹤楼,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逼迫你再一次走进这个故事里。崔颢在当时属于一个籍籍无名的人,他写的《黄鹤楼》诗虽然不凡,但因作者没有名气,别人并不怎么认可。李白来此游玩,酒后诗意汹涌,也想往墙上提诗,看到崔诗后,大惊失色,觉得再怎么写也超不过崔颢的诗了,遂提笔写了“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后,扔下笔砚,坐上小舟顺流东去了。他这么一任性,崔颢的诗成为名诗,崔颢这人成为名人,黄鹤楼也成为名楼。
黄鹤楼高五十米,老实讲,对我这个岁数的人而言,攀至顶楼是需要一点耐心和体力的。气喘吁吁,好几次都有止步的念头,暗忖既然从这么远的地方过来,说什么也得咬牙坚持爬到黄鹤楼的最高层。终于坚持攀登到了最高的五楼,还没等缓过劲来,心急的我就急不可待地不停地向四处眺望。由于雨下个不停,空气里充满了水,雨丝与水纠缠在一起,蒸发至远处,就变成了浓浓的烟雾气,能见度很差。但透过莽莽烟雨,仍隐隐隐可见长江大桥飞架在龟蛇的两山之上,至于想体验一下“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的意境,那肯定是属于烟雾里的奢侈。不过在导游的指点下,目光还是投向汉阳方向,可惜只隐约地看到新架的斜拉桥。那座斜拉桥,与汉水两岸的民生息息相关,但与晴川及汉阳树实在挂不上钩,更别说是找到鹦鹉洲上祢衡的墓了。如果单纯从寻找唐诗的意境而言,这座斜拉桥横架在那里,有些煞风景。
天气不好,影响了游兴,但也带来好的一面,因为雨的缘由,来玩的游客大为减少,景色变得幽静起来,人的情思这时也易于生发。遥望江水和天空,浩荡而又显得渺茫,现代交通发达让我产生不了思乡之情,但想到那个曾经驾鹤来此歇脚的仙人,他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念及眼前浓浓的烟雾代替了悠悠白云,觉得至少在我,这一辈子于仙境是遥不可及的,而我也终将变老,乃至老无所归,一切的一切,使人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地吟诵起“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诗句。因为雨天,我觉得此刻我的心绪与崔颢《黄鹤楼》诗的意境更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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