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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行走开封府 (王克楠)

2022-01-05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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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2015年初秋来到开封古城的。到了开封以后,我才看清了另一座古城——邯郸。

     邯郸是我的第二故乡。开封的“古城文化”启发我对邯郸古城的内涵进行再思考;走在开封老城区的街道,我在脑海里对开封和邯郸进行了对比:开封有龙厅、开封府、相国寺等古建筑,邯郸有战国赵王城遗址、丛台等历史遗址,只不过,开封的文物遗址是立体的,邯郸的文物遗址是虚无的;开封有延庆观,邯郸有吕仙祠,一位是道教的全真教鼻祖,有史可据;一位是羽化成仙的道士点化了卢生的荣华富贵的迷梦。开封有大梁门等地保存完好的古城墙,而邯郸仅在丛台公园(武灵丛台)保存了一小段古城墙。开封的古城墙显得很实在,不仅扛住了李自成军队的三次攻城,还多次把洪水挡在城墙以外,邯郸的古城墙从秦王破邯以后就不复存在。

      开封的老城区很有特点,基本上没有高层建筑。有专家说,现代开封人的口语,即是宋朝时的普通话。我认真地听着,从开封人的口语中穿越时空,抵达古代。想,邯郸与开封有无联系?应该是有的,战国时期的魏国在如今开封附近立过都城,当年邯郸危急,魏国的公子哥信陵君窃兵符带巍兵救赵,解救了被秦兵包围的垂危的赵国邯郸,这是史实。从这里往后一千年,邯郸式微,开封兴盛,开封成为大宋的都城。大宋的开国皇帝赵匡胤根本看不上邯郸城,把邯郸东南方向的大名府命名为陪都北京——这也是对的,对赵皇帝而言,战国时代的赵王灵王胡服骑射已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对新兴起的大宋政权已没有什么用处。

      开封也是一个文化之城,自我斟酌也算一个文人吧,行走在开封老城区,能真切地感受到前辈文人的存在:欧阳修、苏轼、范仲淹、柳永、李清照……这些文学大家一一从文字里走出来,栩栩如生。如果没有宋朝,没有开封,这些鲜艳的文学之花就不会绽放,那些影响华夏的经典文章和名句就找不到依附。宋朝的开放的、宽松的文化环境,玉成了一大批文化人。不仅是文学,因为宋徽宗喜欢画画,促成了当时的翰林画院,不仅有《清明上河图》的张择端,还涌现出了苏、黄、米、蔡四大家,这一批画家的艺术劳动把中国的绘画引进了一个新境界。

      现代开封老城区有许多小酒馆、茶馆,我混迹其中,非常惬意。饮一杯小酒或者啜一杯绿茶,总是能感到苏东坡或者欧阳修先生就在邻桌小啜。我不去定睛看他们,怕他们会瞬间消失。我独自在开封游走,体会什么是文化……在鼓楼一带的小巷子游走,乘船游灯光桨影的宋御河,仿佛听到另一只游船上,一代名妓李师师正在为词人柳三变弄琴唱歌,歌声弄软了河水,也让我的悠悠之心产生几许隐痛。

      与喧闹的大城市相比,现代开封是一座“小城”,静幽,恬静,淡然,仿佛参透了一切。她曾经是民国年间和建国之初的河南省省会,后来连省会也不是了,省会搬到东部的郑州去了,开封一点也不留恋,她只想做回她自己。开封老城区基本上没有高层建筑,百姓们起居住行,不用去加入“现代化”的喧闹。开封人的生活节奏很慢,他们也很会生活。我在开封的街巷里游走,经常可以看到遛鸟的开封人,遛鸟人不是把鸟放进笼子里,而是放在一个铁架子上,把鸟高高地抛向天空,这鸟儿不仅没有趁机逃走,而是箭头一般从高空俯冲到遛鸟人的手掌中……开封人还斗鸡、斗狗,这是另外的话题,暂时不提。

      邯郸是我的第二故乡,不由地把邯郸和开封作比较,一个是战国时期诸侯国的国都,一个是在华夏民族历史上具有断代作用的皇都,二者的气象和意蕴不同,气场也不同。对于现代开封而言,文化是可以在举手投足间印证的精神,对于现代邯郸而言,文化则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符号。邯郸的现代文化人喜欢对“赵文化”进行多种解释,现代开封人不用对宋文化进行解释,一切都在历史文物中存在着。你或者可以打开史书,一桩桩、一件件都闪烁着独特的精神。战国时期的赵国君王们以自己的姓氏命名国度,宋皇帝们也姓赵,但是他们比赵王们有涵养,把自己的创造的朝代命名为——宋,态度不算强悍,反而创造了一种文明的高度。

      任何人都是有定数的,无论是文人,还是官人。官人的生命延续在“业绩”,文人的生命延续在文字。欧阳修、苏轼、范仲淹、柳永、李清照这些宋人为后代留下灼灼文字,通过文字,让后代体会宋朝幸福而动荡的生活。我的朋友扶风是河南安阳人,他把我引导到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故居”所在地,还有名妓李师师的“故居”所在地,捧起一把泥土,里面确实有她们的温度。另一位开封本地对开封历史有研究的刘老师,则向我介绍宋代开封犹太教的来龙去脉和宋朝音乐的发展……是啊,一种文明的发展,一定是全方位的,犹如黄河之奔流而非小溪潺潺也。

      开封具有浓浓的书卷气,能证明这种书卷气的,不仅有建校100多年的河南大学,还有以“书店街”命名的一条文化街道。走进书店街,街道两旁古色古香,刚开始我并没有看到书店,反而卖文房四宝的不少,使自己疑惑开封莫非也为这条街道起名书店街,其实没有书店呢?很快,证明自己的想法错了,书店街的中间部位真的有一座规模不小的书店,书店门口有读书者的塑像。信步进店,见书店的一楼大部分是工具书之类,拾阶进入二楼,果然见到“文学”“历史”的字样,哦,不是字样,而是大批的文学、历史书籍,其中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作品之多,足可以供研究者进行学术研究了。在这个书店,最让我感动的是徜徉在书架之间的许多读书青年,可能是受到收入的限制,这些青年无经济力量大批买书,因此他们选择来书店读书。书店没有座椅,他们就站着读,实在读累了,就席地而卧,坐着读。他们读书很投入,可以说把书店当作书房了,最令人可敬的是其他买书人和书店的售货员,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总是小心地绕过他们,恐怕惊动了他们的读书状态。书店的管理员们没有因为读书青年买不起书而贬他们,整个书店里洋溢着浓浓的读书氛围。

      走出书店街,我深切感到现代开封和宋代开封的一致性。开封是一位不加修饰的美女,你怎么看她,她都实实在在站在那里。宋朝开封和现代开封相隔有1000年了,作为朝代符号的开封已不复存在,但精神的开封、文化的开封,依然栩栩如生。在笔者看来,开封不再担任省会功能,反而挽救了开封,使得开封不至于太受商品经济的负熏陶(开封的物价不高),使得开封保存了许多原来的本真。

      朋友带我去开封东北方向的铁塔(开宝寺塔),到时才知道,铁塔就在河南大学校园内,算是学校的镇校之宝吧。河南大学具有100多年的建校史,培养过多位在中国近代史上有影响的文化名人。大学里的许多建筑还是民国时期的,“留学欧美预科学校”的匾额让我的思绪到了中国教育的黄金年代。“河南大学”四个字很秀气。走进去,往外看,是“止于至善”四个字,可见这所大学的德育水平。看到铁塔的时候,也看到了大学的河南艺术学院建筑,一古一今,形成对比。铁塔公园门楣上有“千载铁塔”字样。进门,便遇到了“知止亭”,不知是那年修的,很有深意,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人们缺乏的就是“知止”的习惯,而以一味道索取为荣。铁塔公园里有一个小湖,湖心有亭,介绍北宋最后一位宰相——何栗的事迹,北宋被金人灭了,掳走了两个皇帝,还带走了三千人,何栗为表气节,在金营绝食而死,看来忠君思想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根深蒂固的。
  
  离别开封的时候,朋友送我一幅绢制的清明上河图,图中虽然没有高楼大夏,但是有清晰的人群,人在景中,景物被人物衬托着,人骑着驴子,挑着担子,拉着车子,水上漂的,路上走的,商贩口中吆喝的,玩杂技的,放风筝的…..这些动态的景物都被画幅收留了。画中河水荡漾,树叶抖动,图中的景物是活的,是动态的,除了动态的景物,还有静态的:静静的庭院,静静的牌坊、石头、桥梁、房屋,城墙,街道,城楼,山峦,戏楼,原野……可以说,读完了这幅画作,你就会明白什么是动静相宜,甚至可以省悟儒家的隐世和出世之间的微妙关系。画幅里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走向,每个景物有每个景物的位置,一切的一切都透着一个词——和谐,那个久远的北宋是和谐的,自己真的有点恨自己没有生活在北宋,如在那个年代生活,一定会与范仲淹会面岳阳楼,与苏轼饮酒作诗,灵感如泉,不至于心如浮萍,找不到文学的根基。
  
  我从内蒙千里迢迢奔赴开封,为的是证实开封的意象。在开封周游半月而告别开封,心中又很多的不舍,来的时候是凌晨,走的时候还是凌晨,一个悄悄地来了,又要悄悄地走了,不像徐志摩“没带走一丝云彩”,我小心翼翼地揣走了一幅《清明上河图》摹本。我要把这幅来自北宋的开封写实小心地供在我的书房,从现在直到永远。

                                                               于2015年8月22日大醉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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