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来闲日采风情

　　花疏露冷东君望，烟柳才成叶未清。微暖薄凉春探早，偷来闲日采风情。——题记

　　北方的初春，天总是很冷。寒冬刚过，暖气停止了供热，这个时节是最难熬的。天气不见个好，不是刮风就是下雨，室内气温因停暖而骤然降了很多，在这样的屋子里坐久了，伸出在外的手脚会冰凉僵硬，甚至全身上下奇痒难耐。这让我加倍珍惜初春时节难得一见的阳光了。
　　到了星期六，老天爷总算开恩，收起雨泪，止住风萧，施舍予人间温暖的阳光，这可是个好信息啊，说明春天要真的来临了。春天是最美的季节，这谁都知道。春天怎么过才算作不浪费，这恐怕不是人人都做得到的。我想做个赏春人。我想用我的眼，我的嘴，我的笔，我的心，看看春，说说春，写写春，把整个儿身心浸泡在春的气息里。
　　星期天，天气更好，无风，太阳可劲儿俏皮地笑着，让人顿觉浑身上下都透着那么一股子精气神。我坐不住了，从微凉的房间奔出来，催着先生去踏春。春花还不到开放的时候，只有一些嫩嫩的草在春风中招摇。花园里的三叶草是最先知春的，也只有靠北边窗下和埋着暖气道的地面上，有已经舒展开新叶的，绿油油地惬意着。园子大部分的褐色地皮还赫然裸露着，杨树的枝桠干巴巴的，悬铃木上还悬挂着去年的铃铛，可那是过气的辉煌呀！除了常年绿色的冬青、松柏，其他高的矮的植物基本上还是没有灵性的枯枝。虽然杏树的花蕾正努得鼓鼓的，不到花开蝶舞，是不会引人注目的。这院子里的春色，还显得那么单调和贫乏。那么在户外，空旷的田野里会有什么可以让我赏心悦目的呢？
　　虽有艳阳，气温还是很低，保暖衣还裹在身上。先生问去哪，我说没什么地方可去啊，就去小义乌批发市场吧，顺便观观路上的景。
　　先生说不如去挖野菜吧。
　　这让我想起以前自己挖野菜的种种。
　　挖野菜于我还是近年来的事。它曾在我很长很长的记忆里，理所当然被看做是饥饿和贫困时代造就的东西，对我们的新生活来说是种不屑于的行为。岂知若干年后的今天，物质生活相当富裕，城市楼房成为主体，人们反倒颇为怀念已经远去了的质朴的园田生活和粗茶淡饭，产生了一种回归大自然的愿望。而我也是在自己适应新的生活环境、新的工作、新的心情的时候，受同事感染，渐渐喜欢上了挖野菜。去年，春天刚露头，地上还基本上不见绿色呢，我和先生一人一辆电动车，去城外田地里挖野菜。一块还没拔掉棉花杆的闲地上，长着星星点点的小苦菜，不大让人待见的样子，我用小铲才挖了一小把，先生就催我回家，他是受不了站在冷静寂寥、无色无景旷野间的百无聊赖。大前年，和同事三五个结伴而行骑着自行车去挖野菜，在东山一大片一大片空闲的田地里，荠菜生气勃勃地长着。荠菜是我打小就认识的野菜，也吃过，但从未这样挖过的。桂说她在老家常常挖野菜，瑾也是。她们都认识很多野菜，教我辨识，教我野菜的吃法。那段时期，挖野菜的高潮迭起，而后这里建起了一栋栋楼房，做了住宅小区，我们便都失去了挖野菜的兴趣。市场上买野菜的却越来越多，倒也方便了给人们解馋。所以对于先生的提议，我欣欣然接受了，反正是闲逛，挖野菜也不妨碍踏春啊。
　　沿路两边几乎没有绿色，到处是建筑，交叉公路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即使有一处空地或是草地也都是人力所为，这让我觉得人类简直就是个无孔不入的侵略者，在地球上肆意妄为，强取豪夺。这样想着，心里也不觉得愧然。只是自己的力量微薄，不足以改变什么，但也不足以破坏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对自然的物景多一些呵护，多一份关爱，对人力的成就多一份欣赏，多一声赞赏。
　　这地方不是乡下，寻找一块空地太困难，跑了一截路，终于看到路北一块围墙外的空地，于是先生把车停在路边，我下车一看，空地并不全是空闲着，像是废弃了的，又像是没有平整好的，载着一些不太整齐的观赏树，地面上也已然呈现出绿意来。再近了前看，都是些野草，而让我惊喜的是荠菜很多，也长着不多的苦菜。我决定在这挖些野菜，做为今天踏春的一个主题吧。
　　荠菜多少有些老，大部分小苗上都挺起一根细长的杆儿，开着或是准备开着小小的白花，我知已错过挖荠菜的最好时机。苦菜却是很细很小的，紧紧爬在地面上，似乎不情愿被人挖起。我记得瑾对我说过荠菜的根最有营养，不过那是冬天，冬天的荠菜只长根不长叶，根部白嫩，切碎了包饺子，满嘴的草香味。地一苏醒，荠菜长出嫩叶嫩芽，根上的养分少了，皮包骨似的长成一根硬硬的柴货梗。趁它们还没老到不能吃的地步，我飞快取出小铲开始挖起来，先生也饶有兴趣地帮着挖了一把。他是没耐心的，一会儿便回车里躺到座位上睡着了。
　　挖了一兜荠菜和少许苦菜，我找块石板背对着马路坐下来，一边晒太阳，一边择野菜。前面一溜北墙把太阳的热拢住了，阳光煦暖煦暖，我的腿被晒的热乎乎的。想起我坐在阴冷的办公室时，被冻得发痒难受的双腿，心里就感动得一塌糊涂，好像今天的阳光是专为我一人照射的，她那么慈爱，那么慷慨，与我那么心心相通，绿草的悦目，阳光的炽热，北墙的拥围，这一切的幸福赐予我。驾着汽车、摩托车、电动车的闲人或是忙人从我身后匆匆而过，他们是否会留意身旁的物景？拟或会对空旷田野里的一个背影产生不可思议的惊诧？我且通通不管，只一心享受温暖阳光的惬意。这种惬意，是我幼时就羡慕和期盼的——冬日的暖阳，让北墙根成为理想的取暖之地，那些曾经辛劳了一辈子，已经老的走不动干不动活的老爷爷老奶奶，颤巍巍地搬着小板凳，坐在北墙根，微闭着浑浊的双目，享受片刻的幸福。我还不算老，就能享受如此温暖，实在是比那些老爷爷老奶奶要幸福得多！
　　艳阳下的野草们生机勃勃，招人喜爱，而路对面那块人工草坪却还是干枯的。野草们大概都知道吧，人类以强大的力量占有了它们赖以生活的土地，使得它们生长的地方越来越小，有些地方被硬化，有些地方种上庄稼、观赏树草，然后这些地方会时常有人工操作，使用除草剂把人类不需要的杂草除去。野草们也有自己的对策，它们见缝扎针地相抗争，只要能生长的地方都不放过。我曾在砖缝里、瓦砾间甚至房屋顶看见过生长着的小苗；或被人踩过，只要根部还有一点存活的因素，就会再度生长。这样的生命往往被怜香惜玉的诗人们写进他们的诗里大加赞赏。既有古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精神感悟，也有今人“一川草色青袅袅，万里江山万里烟”的豪情昂扬。凡有生命的东西都会这样不屈不挠地生长着。草木是，动物是，人类也是。在地球这个有限的空间，有生命的物质都在对抗着，以自己的智慧取得生存的权力和机会。这也是一场还未分出胜负的战争。就如在小草面前，人类是一个强大的群体，但小草的力量却是不可小视的，人类可以侵占它们的家园，驱赶它们远离城市，却无法毁灭它们星火燎原的精神。
　　被挖掉的野菜等待的是烹饪和食用，它们是被宰割的命运，没有被挖掉的仍然以清新悦目的绿意守候着那一块土地，都以昂扬的生命力昭示着春的气息，无论远古，还是现在。
　　它们才是春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