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在广州

一


    从16路车的窗口看出去，广州大道北的两边的人行道路上摆满了一盆盆的金橘树。

    要过年了。

    这些金橘树,有一米多高，站在路边，等待商家的挑选。

    广东人讲究“意头”，凡事图个吉祥的寓意，金橘在广州是春节必须有的吉祥物。橘音同吉，象征大吉大利。金橘的造型也惹人爱，满树的橘果，金光灿灿，茂密的绿叶，春意盎然，这是另一层吉祥的象征。

    写字楼门口的两边各摆放了一盆这样的金橘，就好像内地的单位的大门两边在过年前挂起来的红灯笼。这些金橘树的枝叶上一定会挂满红包，寓意发财，广东人是把好意头的功夫做足了的。这可能也是受了西方圣诞节的启发，圣诞节要有圣诞树，树上要挂圣诞老人的礼物。西方的节日的形式和宗教分不开，和神话分不开，到广东人这里，就成了求吉祥，求发财了。

    普通百姓家里一般不会买这么大盆的金橘，放不下！三四十公分高的小盆，置于茶几上，可观赏即可。也有买金蛋果的，就是金弹子，果实小而且圆，橙黄色，饱满。这些“吉祥物”都只可观赏，不可食用。品种问题。

    写字楼里的上班族，家在内地的，有的已经请了年假，提前回老家过年去了。他们经常在办公室里讨论着要永远逃离这座城市，回去寻觅世外桃源，耕田或者养鸡，但是绝大多数人最终也只能在春节期间，短暂的逃离。过年以后，继续回来，朝九晚五，年复一年。这是这个时代的年轻人的宿命。

    留守办公室的，也已经无心工作。嘴上在热议着公司年会的花絮以及过年出游的打算，心里在盘算着年终奖的大概数额以及年后跳槽的合适时机。有单身的男女青年，想到过年回家后一定会被远亲近邻盘问个人问题，不禁蹙眉，并且暗下决心来年一定要摆脱窘境。

    我属于留守办公室，坚持到底的一员。父母总是陪我在广州过春节。



二

    下班的路上的交通状况比平时好太多了，车少了，人也少了，这个外地人口占了一半的城市，在春节期间，自然人口也要减少一半。平时的地铁和公交车上的斯文扫地的上班族们此时也可以坐的或者站的有尊严一点，疲惫难堪的脸容有了些许的从容和淡定。甚至有爱花的年轻女子携一束腊梅上车，满车生香。

    公交车上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有一对情侣，上班的时候，女生和男生同喝一杯豆浆，共用一副耳迈，下班的时候女生总是依在男生肩膀睡觉。和我同住一个小区的衣着考究的黑衣妇女，在最拥挤的时候也要维持最优雅的站姿，并且和周围的人保持尽量大的距离。一个中年男人和几个女青年，都是卖保险的业务员， 说着撇脚的普通话。女青年们刚来广州不久，对未来充满无限得憧憬，满眼放光的向中年男人请教“扫楼”的经验。。。。。他们都暂时的消失了，提前逃离了这座城市。再见面，已是来年。

    傍晚的路边的搭起了很多新的摊棚，所卖多是对联和年画，没有卖烟花爆竹的，禁售。对联的内容无非是生意兴隆，家和万事兴之类。年画多是来年生肖的卡通形象的各种变幻。这样的摊棚连成一片，货摊看上去都是红通通的，其间人流熙熙攘攘，融进广州的湿湿的夜色里。

    广东人喜欢贴对联，以阳江人为盛。在阳江，我看到此生最多的对联，如刘姥姥进大观园，叹为观止，抄写不少下来。从政府机关大门，到平头百姓家门，一律贴满了对联，并且是要一年四季保持下去的。对联的颜色不只红色，还有黄色，不知道有什么含义的区别。对联的内容，上至国强家富、人寿年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下至花开富贵、竹报平安，和顺满门添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有爱财求福的，要门迎春夏秋冬福、户纳东西南北财，迎喜迎春迎富贵、接财接福接平安；有励精图治的，要宏开伟业、大展宏图，创大业千秋昌盛、展宏图再就辉煌。从密集的宅基房的小街走过去，整条小街铺天盖地的都是对联。楼上楼下，一家连一家，门上除了对联，还是对联，没有见到有贴画的！阳江人爱联如此，可见一斑！

    梅岗路的夜，除了路口的市师鸡粤菜餐厅灯火辉煌以外，巷道的里面，就黯淡了许多。沙县小吃关门了，卖酱香饼的一年四季光着膀子的胖师傅回家了，隆江猪手饭的生意也清淡冷清了许多，只剩下足浴店的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回家的路。

三


    我看到六楼的厨房的窗口的灯影，立时就有了暖意。父母在家。

    她也不用做饭，我也不用洗碗了。吃到母亲的熟悉的家常小菜，陪父亲喝一杯他泡的老酒。这就是我的广州的小家的过年的气息。

    饭后会去逛超市。

    超市里开始放新年歌，卖年货。

    广州的新年歌常听到就是两首，一首是粤语老歌，迎春花。这一支常在路边响起，“好一朵迎春花。。。”浓厚的粤语女中音，粤剧的唱腔，反复的吟唱，唱遍大街小巷，唱出了广州的年味儿。

    超市里常听到的是刘德华的恭喜发财，很早年代的春节晚会上的歌曲。“恭喜你发财，恭喜我精彩。。。”，这歌更有节奏，更热闹，适合超市的环境。

    走进超市，就看到年糕和煎堆。

    年糕有萝卜糕、芋头糕、马蹄糕等。甜而且软，蒸热了就吃。广东的点心是做得很精致的，四川人做不出来，也不太会品赏。煎堆有两种，一种是空心的，一种是实心的。圆圆的，炸得金黄，也是在于吉祥圆满的象征。在阳江见到一条小街满街都是卖煎堆、油角的。煎堆像金圆，油角像银元？实心的煎堆和老家的糖圆没有什么区别，空心的煎堆可以做到足球般大，感觉技术含量还比较高，也不知道里面是怎么做空的。

    干货，糕点和腊味也是广东人过年必买的年货。超市里有散装的，也有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做手信。但是价格都偏贵。

    广州有专门买年货的地方。

    广东人喜欢煲汤，干货是年夜饭必不可少的内容。蚝豉、虾干、冬菇、鱿鱼、瑶柱等，都是他们的常备汤材，一德路有广州最大的干货海味市场，价格相对超市要便宜一些，种类更齐全，各种等级都有。用这些海味的干货煲汤，只能作为点缀，放多了，一锅的腥味，汤就没法喝了。

    老字号的点心也是广州人的最爱。广州酒家、莲香楼、陶陶居等老字号的鸡仔饼，杏仁饼等，他们百吃不厌。这些门店多集中在老广州地区的北京路，上下九一带，一年四季，门庭若市。既有包装精美的礼盒，也有经济实惠的简装。可惜四川人并好这口。我给家里人买过，他们吃了个新鲜，就不怎么吃了，一盒饼干，可以放几个月，吃不完。

    广式腊味是甜的，放了糖，腌制晒干而成。和四川的腊肉不同，不需要烟熏，所以质地红润，金黄色、油灿灿的，卖相好。四川的腊肉被熏得乌黑，看上去有点不洁。下九路有一家皇上皇老字号门店，店内不同品种的腊味绝对让人眼花缭乱。卖相虽好，因为甜而且腻，我每次最多吃两块。

    其实我们关心的是卖火锅食材的柜台。广州的打边炉的食材多是牛羊肉片和各种丸子，如鱼丸，牛肉丸，虾丸。过年了，管它爱吃不爱吃，买一大包回去，暴殄天物！其实我最不能吃丸子类。


四


    年三十，逛花市。

　  广州的迎春花市，历史悠久，每年的大年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是“行花街”的日子。

    除夕前一个星期，用做花街的街区就禁止通行了，有关部门开始为花农搭售花棚，花棚连绵，成十里花街。开市以后，花街上张灯结彩，水泄不通，粤语新年歌萦绕整条大街里外。花市上的花一定都有一个吉祥喜庆的名字，金玉满堂、金枝玉叶、步步高升、开运竹、富贵竹、吉利红星、百年好合。。。。。。年年岁岁人不同，岁岁年年花相似。

　　广州人爱插桃花。“一树桃花满堂春”，不但居家喜爱，宾馆酒楼，春节前后也一定会以一株大桃花装点门庭。桃花寓意“大展鸿图”。广州话中的“桃”与“图”同音，“红桃”即“鸿图”。未婚青年找对象好像也指望房间里插一支桃花。　

　　水仙花也是广州人的春节家里的常客。每年腊月初，市面上就有大批水仙头出售，买回以后，放在透明浅盘里，精心培植。水仙解人意，常常过年期间开放，清秀玉立，花香袭人。“花开富贵”，这又是个好兆头。

　  花市上有不少象征富贵与财运的花木，“发财树”，“福星花”、“鸿运当头”等，标价也与发财致富有关。一棵发财树标价168元，谐音“一路发”；一株桃花标价88元，即“发了又发”。黄金果也是很受欢迎的年花，金黄的大果子带着许多小果子，摆成满满的一盘，子孙绵延。

    天河花市在天河体育中心，我们到的时候是年三十的下午，没有阳光，有点冷，却不影响人们的兴致。很多人在观赏花市的时候，不会大盆大盆的买，只买一些散花，一枝一枝地，拿在手上，边走边逛。有人在花市的边角卖布偶、充气玩具、风车等等。风车是花市上最畅销的玩具，几乎每个逛花街的人都会拿着一个。转风车就是转大运，来年把衰运转走，把好运转来。

    一般来说，广州的过年前夕，天气已经回暖，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常见，但是近年的的气候很不典型，最近几年的春节期间都很冷，阴雨绵绵的，还有风。这感觉，已经有点像四川老家了。过年期间不管怎样冷，年后不久，广州的气温就要直线上升，从冬季直接进入夏季。如果过年期间很冷，就要开始进入湿漉漉的长达一个月的回南天季节。


五


    除夕。看春晚，打边炉。

    父母准备火锅，我贡献一个菜，她贡献一个汤。

    一边看春晚，一边接发短信。 有时候会收到一些很有意思的短信。有的不明号码，祝福短信也不留名字。有的短信内容只是把我编写的短信里的我的名字改成他的名字，再回发给我，其实我有一点成就感，自己编写的短信居然有人看得上；还有人重复给我发几次同样内容的短信。每看到这些，想到对方一边和亲人相聚一边忙着批发祝福的憨态，不禁失笑。 这没什么，不是么？ 只求同乐。

    给父母红包，我并不知道说什么。心里清楚，父母已老，儿女不孝，红包的内容不多，只是一点心意。

    广州人把红包叫利市，红包的对象不独针对老人和孩子。我在一次新年家宴上，看到一大家子人，二十来口，不管男女老少，人人拿着红包互相给，好不喜庆，其实就是一种表达祝福的形式。红包一定要双封，寓意好事成双，所以春节期间到广州人家里做客，要多带几个红包，以免尴尬。不过广州的利市都是象征意义，图个吉利，内容多少不重要，不讲究排场，这一点是内地应该学习的。广州有风俗，已婚的给未婚的发利市。在广州，已婚的都是大人，未婚的都是小孩，不管年龄大小。所以如果看到已婚的小青年给未婚的大叔发红包，不要奇怪，正是此理。小区里的保安这几天都特别积极，见人就笑，主动开门，因为出行的住户多会给他们派利是，虽然里面也就十元，五元的，收的多了也是一份可观的收入。

    春晚对父母来说，就是催眠的背景，他们守不了夜，去睡觉了。

    我站在阳台上，看万家灯火。这里除了周围邻居家里传来的春晚歌舞的声音，和平时没有特别。珠江上听说有焰火表演，广州塔此刻一定流光溢彩，妩媚娇艳。姐姐说她和姐夫在家里守岁，那条巷道里此刻一定已经鞭炮声此起彼伏。北国此刻一定是银装素裹吧，南半球正是阳光明媚。。。这些可以想象，也只能想像。

    圣地酒店后面的那位乞讨的女士，此刻在哪里过年呢？她是那样一副斯文自重的样子，有自己的行李，却无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