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修车记

儿子今年七岁了，时常调皮淘气。只要他在家，我就不能省心。
　　那天,春天的黄昏柔和而慈祥地把小小的院落包围着，我刚把晚餐煮上，从沙发旁的小茶几上拿起一本书，还没来得及把眼睛送上去，听得什么东西撞击门槛的声响“咣当”一声，抬头看见儿子小小的身影拖着他的小自行车进屋来。喘着气麻利地把车后的支架支好，急切地问：“妈妈，俺爸爸啥时候回来？”
　　“还得等一会儿，怎么了宝贝？”
　　“我的自行车车胎烂了，我想让爸爸给我补补。”
　　我走过去，看见他小脸儿红扑扑的，额头上的头发被汗打湿了，一绺一绺在冒着腾腾的热气，这张小脸儿和这一绺一绺的头发都一样的充满沮丧而又写满恳求。我一边用手指梳理那点在汗水里游过泳的头发，安慰他：“妈妈帮你补吧，好不好？”
　　“好！”弯成月牙的眼睛里闪动着希望的神采。
　　“但是，妈妈有个条件，你得把这个车胎先扒下来，妈妈才能给你补。”为了练习儿子的动手能力，同时懂得尊重别人的劳动，我提出了这个看似有点过分的条件。
　　“好！”答应的非常干脆，信心满满。我微微一笑，又重新回到沙发上，拿起书，心说，任他闹腾去。
　　刚翻了一页，就听儿子在喊：“妈妈快过来！”
　　我应声而至，眼前的情景，把我给逗乐了：儿子弯着腰，挽起袖子，小脸儿绷得紧紧的，右手正紧紧握着一把已经被插在车圈里的螺丝刀的手柄，因为一松手，就会被弹开，所以需要努力地握紧螺丝刀手柄，做出柭之欲出的姿势来。说实话，我很惊奇，儿子从哪里学来的这样科学撬轮胎的方法。来不及细想，看见儿子左手手臂努力的向外伸着向我递过来另一把螺丝刀。我接过来，儿子用腾出来的那只手指着离另一个螺丝刀柭着的位置不远处，用很威严的语气对我说：“妈妈，把这个螺丝刀柭在这里，然后，你扶着螺丝刀，叫我柭！”
　　嘿，我成了一个打下手的小跟班，但是我很乐意。“好嘞！”，我乖乖按照“儿子师傅”的吩咐去做。把另一把螺丝刀也插进不锈钢车圈圆圆的嘴巴里，在车胎和车圈之间轧出一条缝儿来。“一二！儿子跳起来，用力往下一柭，我也跟着儿子用力的方向使劲儿。哎呀，手臂上突然一轻，我们同时失去重心蹲在了地上。
　　哈，扒下来了！
　　小家伙乐了，立刻爬起来，用小手使劲把地上咯咯笑的我往上拉，嘴里喊着：”妈妈，快去补，我单等着跟小柯，小婷，赛车呢，快点！”站起来，我摊开手一看，手心里全是儿子的小手留下的灰土，用手搓一下，滑滑的，泛着一股子可爱的柔情。
　　“没问题”，我愉快地答应着，“去，给妈妈搬个凳子，顺便把盛着补胎工具的罐头瓶拿来！”
　　“是！大王！”儿子调皮地冲我敬了个滑稽的军礼，火速跑到客厅，搬了个小凳子，放在我脚下，殷勤地拉拉我的裤腿儿，示意我坐下。
　　我把内胎拉出来，又指示：“去用脸盆到水管上接半盆儿水来！”
　　水马上就在盆儿里跳着舞来了。
　　“打气筒！”
　　打气筒扭动着铝质的蛇嘴爬到手上来了。
　　呼呼呼，打气筒开始喘气，内胎像个生长迅速的大豆虫快速膨胀起来。然后，我把这只黑色的豆虫转着圈一点点按在水里。儿子蹲在身边，新奇地看着。我一边做一边对儿子说：”你看着，宝贝，一会儿水里会有一只小鱼儿吐泡泡。”他便张大眼睛盯着我的手，快转到一圈了，儿子指着盆儿里的水惊喜地叫起来：“泡泡！泡泡！”
　　我把冒泡的地方用手指捏起来，逗儿子说：“看妈妈抓住这条吐泡泡的小鱼。”一边对双手撑在膝盖上歪着脑袋看的儿子发出新的指令：“拿毛巾！”毛巾噼里啪啦地飘过来了。我把那破了洞的位置周围用毛巾揩干。

“妈妈，鱼呢？”儿子扒开我的手指往手心里掏，我哈哈笑起来，指着破洞给他看，说：“这就是鱼啊，是它在吐泡泡。”接着我给他讲用水检测破洞的原理，他似懂非懂地听着，对没有小鱼的事实流露出小小的失望。
　　等我开始拿起手边的挫条磨毛破洞周围的内胎，儿子的眼珠子随着我的手来回地转动，我左一下右一下地磨，儿子的眼珠便左一下右一下地转，仿佛也一同在这块皮子用着劲儿。那专注的神情，令人忍不住发笑。
　　我埋着头，用心地在破洞周围磨出一个补丁形状的椭圆来。用补丁比对了一下，把范围磨的比补丁再大出一圈来，涂上胶水，等胶水晾干到不粘手的时候，把补丁黏合，压实。重新在水里试过一遍，确定没有别的洞了，接着安装，内胎，外胎。
　　打气筒又喘了一会子气，车胎硬实了，圆鼓鼓地肚子，像等待出征的将军，大功告成！
　　刚要站起来，儿子突然开心地扑到怀里，抱着我的膝盖，仰着头脆生生地对我说了句：“谢谢妈妈！”这句话传到耳朵里，心里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全身都被一片羽毛轻轻拂过，所有的劳累都被拂去了。我爱怜地刮了一下他小鼻子，“小样儿！去洗洗小爪子，骑车玩去吧。”我眼睁睁看着儿子的小手从我黑色的裤子上挪开，留下两枚清晰的小手图案的土章。
　　“咣当”一声，一辆小自行车和一个调皮的身影同时闯出屋门，亟不可待地投入热烈的比赛了。
　　把杂七杂八的工具收拾好，走出堂屋，黄昏的余晖还是那样柔和慈祥地包围着这个小小的农家小院，隔着院墙，一群娃娃的呼喊笑闹声从红砖砌成的墙头上传过来，摇曳着樱桃树青色的小果子。锅里的粥已经冒出食物踏实的香味来。我想，这就是我的日子，有青色的小果子，有锅里的大米粥，还有这，我低头又看看膝盖，还有这两枚小小的土手印儿。一种清爽而温软的情愫在心底流淌。耳边又回荡起那声“谢谢妈妈！”

“妈妈更应该谢谢你，宝贝儿。”我忍不住轻声说。
　　
　　 [ 本帖最后由 李兴文 于 2014-4-20 12:1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