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给我说声对不起

请给我说声对不起



　　你知道吗？我之所以选择了十天之后才写下这些文字，其实我一直还在等待，等待你给我说声对不起。可是我知道没有任何希望了，不是这句对不起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而是对你很重要。

　　十天前，是一个气清景明的日子，我们一帮朋友想感受春天的温暖，想看看芦芽是不是钻出了地面，也看看睡莲是不是已经醒了。因为那的确是一个讨人喜欢的日子，当然你也许和我们是一样的愿望。

　　其实，那一天我们结伴而行的大多数是成人，当然还有几个小孩，还应该算得有点雅兴的人，否则，我们也不会用脚步丈量那么长的距离。当然，到了湿地的怀抱里，我们都认为是到了最安全的地方了，所以我们一路欢歌一路说笑，空气里弥漫着春天的味道和淡淡的酒香。那一天，和我们一样有情趣的人多，所以我们走在路边，把尽可能多的路面让给那些和你一样骑车出游的朝气蓬勃的人。

　　当时我和朋友手牵着手正在讨论一个很严肃的话题——孩子的教育问题，因为我们都已为人父母。你也许认为这样的话题很平庸，可是在我们看来没有比孩子的教育问题更重要的了，所以我们俩讨论的很投入，以至于你的电动摩托呼啸而来，我们居然没有听到声音。当我知道你想把我们的脊背当做地面，想在我们身上开辟一条摩托通道时，我们在惊慌失措中身体就很不优雅就和地面亲密接触了。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看到自己席地而坐，你的摩托凌驾于我的朋友的身体之上。这时候我听到了你的尖叫：“我的手机摔坏了——”这时候才我看到凌驾在摩托车之上的你：一张青春的脸，张扬的穿着，当然那张脸上的妆容也是姹紫嫣红的。原来你一手扶着摩托，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等摩托到我们身后的时候，没有想到摩托车不听你的使唤，更主要的是你也无法停止你的通话，直到把我们俩当做一堵墙，你的摩托车才停住。我看到摩托车像是狂奔的骏马忽然间勒住了缰绳一样，还有些气喘吁吁。结果就是你和别人的通话戛然而止，我们的谈话也戛然而止了。

　　我看到朋友吃力地从你的摩托下面爬出来，样子当然有点狼狈，裤子上已经开了一个洞，像是一只委屈的、幽怨的、困惑的眼睛。可是我的大腿确实剧烈的疼痛，我居然站不起来了。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我的腿也许骨折了。这时候，我看到你依然在属于你的位置上＿＿你的摩托车上骄傲地跨着，样子真的很潇洒，脸上没有一点惊慌或者惭愧。我心里就暗暗的佩服你，这么小的年龄，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不瞒你说，我真是不如你。如果是我，我一定早从摩托车上跳下来，一脸的惊慌失措把伤者扶起来，给人家道歉。可是，你没有。我知道那个时候你一定心疼你的手机，也许更心疼你的摩托的反光镜。因为我看出了，你鲜艳的摩托一定买了没有多长时间。不好意思，反光镜确实是我们身体给你碰坏了。

　　这时候，我听到的第二声尖叫：“妈妈，我的妈妈——”那个声音我太熟悉了，因为他喊了我十多年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一脸惊呼跑到我的跟前，试着把我拉起来，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恐慌和心疼。可是我的大腿是锥心的疼，我真的无法站起来。老师本是老实人，我真的很痛，我没有装模作样吓唬你。

　　这时候，你依然没有帮我的孩子一把，你没有说一句抱歉的话。我的朋友纷纷走到跟前，总算是把我扶起来了，那时候我还是感激你的，我的腿还能站立，感谢你没有再用点力，如果再用点力，我不太粗壮的大腿也许就折了。当然，指责是少不了的，你一脸的满不在乎，语气里没有一点愧疚，公然说：“没有多大事，我只是撞了一下。”你的话激怒了所有的人。你想过没有，“没有多大事”这个定论是你下得吗？你的眼神是x光吗？没有多大事我怎么就忽然无法直立行走了呢？“只是撞了一下”，这句话简直就是一句笑话，你是不是感觉撞了一下之后还不过瘾，还打算撞一下呢？我暗暗祈祷，看看我们两个弱女子的份上，你撞一下就行了吧。

　　在众人的指责声中，你开始联系车送我到医院。其实从你的电话中我听出你也在联系一个出租车，你也不是所谓的“富二代”。当然，最后连个出租车都没有联系上。

　　这时候，大家开始核实你的身份，其实从你飞扬的青春，从你骄横的神情我就知道，你是个90后的女孩子，你一定是所谓的天之骄子。其实，知道你的身份之后，我一点也不意外，更谈不上羡慕。你果然是这座小城里一所高校的学生，所谓的大学生。十多年前，我的青春也在那里绽放过，我和你还是校友吧。你正在经历的我都已经走过，可是今天我经历的你一定还没有经历，所以在我的面前你没有骄傲的资本。

　　大家的指责声不断，我们都已为人父母，大家都从父母的角度教育你。一个孩子，一个已经年满18岁的孩子，当然已经不是孩子了，你应该有担当意识了，你应该懂得“责任”二字的内涵了，你应该知道当你伤害了两个无辜的人之后你应该有什么样的态度。可是，你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你心里想，90后的女孩活得就是这份洒脱，活得就是这份随意，活得就是这份率性。你错了，我不是90后，可是我不是没有见过90后的女孩，我每天都和90后的女孩子打交道，可是她们很多都很优秀，她们朴实、善良，彬彬有礼。她们知道自己错了之后一脸的愧疚，她们知道要接受批评之后，泪珠先挂在脸颊。所以我当老师这么多年，一般不批评女孩子，如果能让我批评的女孩子说明也不一般。

　　可是，你真不像是我身边的90后。你一脸的不耐烦联系车的时候，你身后一个骑破旧的自行车的男孩子出来替你说话了。他朴实的穿着，一脸的谦卑，满口都是抱歉的话。并且当大家都在指责你的时候，男孩子开始制止。我能感觉到，他心疼你，他不让别人伤害你，尽管你可以伤害别人。

　　最后，男孩子说，所有的责任都由他承当，让你走。我知道，他是怕你留下来我们为难你，其实更是怕你受到伤害。你真的就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闪人了。

　　那时候，我明白了，那个男孩子在追求你，也许真的喜欢你，甚至爱你，因为爱一个人就是心疼一个人。可是，我想，如果你也喜欢那个男孩子，你就有理由留下来和他一起面对你的责任，因为你已经是一个成人了，一个有民事行为能力的人了；如果你不喜欢那个男孩子，你就更有理由留下来，他有什么理由替你承当一切呢。

　　当然，你走了，留下一个无辜的男孩子陪在我的身边，我们又能说什么呢。他和我的孩子牵着我，我忍着疼痛走出了湿地，那是我多少次穿越湿地最艰难的一次。

　　当然，他陪着我又去了医院，其实我是不想让那个男孩子花钱的。可是我也担心，如果我的腿真的出了问题，我的孩子谁照顾，我的学生怎么办，毕竟我的肩上也有沉甸甸的责任。我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那是我们直立行走的工具。

　　片子出来之后医生说骨头没有问题，只是软组织挫伤了，需要吃药恢复，我的心里才踏实了。男孩子一脸歉疚说，他的钱不够，现在同学正在借钱，等一阵才能取药。那一瞬间，我有点心酸，看着那个孩子质朴脸，我知道他是真的没有钱，我忽然就不想让他取一粒药，尽管我知道那些药物会和我的疼痛作斗争，也会把淤青一点点消灭。可是，我还是决定让他走了。我告诉他，是他的真诚和敢于担当让我深深感动了，我不让他借钱了，如果有什么后果我自己承当。需要买药，我自己买。如果他为了那个女孩子花了好多钱，又给父母编织一个什么样的谎言才能够弥补这个空缺呢。我不希望他撒谎。

　　我放走了那个男孩子，男孩子深深地给我鞠了一躬，眼里是深深的感动。他说，有问题一定给他打电话。我知道，我不会打了。

　　当然，他走的时候，我还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那个男孩子，如果打算让你做女朋友，我建议他重新考虑。我感觉你真的不靠谱，你配不上他，你缺失的是一个女子最宝贵的东西。如果他真的很喜欢你，不打算重新考虑，他就应该感谢我，因为我又给那个男孩子提供了一个多么宝贵的在你的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这样的机会不是轻易能碰上的。

　　我一直以为，一个女孩子可以不漂亮，可是不能不善良；可以不勇敢，但是不能没有责任感，你就是一个缺乏责任感的女子。当然，这些话如果那个男孩子说给你，你一定不喜欢听，我也知道那个男孩子不会告诉你的，至少现在不会。

　　其实，我想，如果以后你真的能嫁给那个男孩子，那是你的福气，他是个勇敢的孩子，至少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可以面对一切；他也是一个有责任感的孩子，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句逃避责任的话。如果以后你没有嫁给那个男孩子，是那个男孩子的福分。当然你也要珍惜，在你青春飞扬的日子里，当你把两个无辜的人当成一堵墙的时候，有个男孩子为你竖起了一堵墙，那分记忆就是你生命中的珍宝，她提醒你如何做人。

　　后来，我自己买了些药回到家，家里人、朋友都指责我太善良了，我是不是脑子让撞坏了。我清楚，我的脑子真的还好，在这样的社会里，我确实有点傻了。我这样做就是不想为难一个无辜的人，也是想你给一个机会，让我的举动使你明白，你应该给我道个歉。

　　当天晚上，我收到了那个男孩子的短信，文字里是真诚的感动和深深的愧疚，向我道歉。我告诉他，道歉的不应该是他，每个成人都有理由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其实，说实话，我本善良。如果当时你慌忙下了摩托，你一脸的歉疚，我不管多疼，我一定不会上医院，因为你是个学生，而一个老师面对一个不小心犯错误的学生，有什么理由不原谅呢。我的朋友也一定不会那样指责你，因为他们都是素质不错的人。其实，我只是想要你的态度。

　　到今天敲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的腿上淤青依旧，甚至疼痛依旧。我知道你在那个美丽校园里爱情依旧，你的快乐依旧。不知道，你快乐飞扬的日子里你是不是也会偶尔想起在你的车轮之下那两张惊慌的脸。也许你赢的了爱情，赢得了鲜花，你却失去了人生最宝贵的财富——担当；你也失去了一个女孩子最优秀的品质——善良。有人说，教育好一个女孩就相当于教育好了一个家庭，我不知道你的父母有你这样的女儿是不是依旧骄傲，可是我心底对你确实深深的失望。

　　我把我的遭遇讲给了学生，只是主人公已经不是我了，我怕学生担心。我让我的学生写了一篇以“担当”为话题的作文，我要让他们明白，有一种美德叫“担当”。这样的美德你可以缺失，因为你不是我的学生；她们不能缺失，就因为她们是我的学生。


2012.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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