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淡日子里的一颗糖

寡淡日子里的一颗糖
　　日子一天天过，似乎都一样，忙忙碌碌，平淡无味，来不及品尝其中的甘甜，就倏忽间流走了。

　　能在寡淡的日子里激起几朵浪花的，无非是爱情，抑或是秋天。我得承认，我抵制不住这个季节天高云淡的煽动，趁着休息，走向田野。我必须坦白，但凡有一点点美，都让我割舍不下，有跑过去想拥抱的冲动。

　　乡间到处是蜿蜒小径，昨天刚下过雨，洼处积水，使它们都像是铺满了《野有蔓草》的诗经小路，也像是唱着在水一方的君子之路。

　　对于季节的变换，植物是最敏感的。路边的狗尾草善于用扎堆抵抗着世间的一切轻薄，籽穗上缀满了细细的时光，游走在光与影之间，让人产生似是而非的念想。我从来没想过就连狗尾草都有成熟的时候，也会开花，也会打籽。我印象里，它们永远是绿色的，青春，朝气，天生是做背景的材料，是那个在路边为别人鼓掌的观众。我用相机捕捉一个个闪动的瞬间，比起真实欣赏，镜头里多了些细微的柔美。逆光中，狗尾草个个晶莹剔透，触须根根清晰，像一群练芭蕾的男子，挺拔而高挑。

　　认同平凡，不被关注也无妨，照样开并不惹人注目的小花，照样本本分分地结小小的果，与人无害，自生自灭。世界纷乱，它们疏落有致，美得纠缠不清。

　　遇见那一片鬼子姜属于偶然，车拐进机场路的那个当儿，我就被它们的一个个媚眼降服了。一些往日的念想，像叶子，纷纷生又落，是悠悠升起，萧萧落下，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我家小区原来有一片鬼子姜，就在母亲家窗前。每年这个时候，早已开得不像话了。每次下班回家走过，总不禁多看几眼。那明艳的黄，那单薄的十个叶片，很紧凑，很有幸福感的样子。后来，为迎接检查，物业把它们全部铲除，像杂草一样。我恨恨了很久：它们又没招惹你，为什么斩草除根呢！ 　　鬼子姜算不得是好看的花草，甚至严格算来，也不是什么花草，野地里的鬼子姜大多是自生自灭的，以多取胜的角色，没人来单独看它，可是遇见了，就有了化解不了的缘。成片的一簇簇，寻常，平庸，可有可无，乱开一气。它们一人多高，有霸气，也有温软的一面，就这一点就足以让人觉得它们也不虚此生，至少成就了自身的灿烂。

　　一旁，一个农人在侍弄地里的向日葵，先生就和他闲聊。想起过去问过一个人，这种葵花是什么品种，那人说叫nai（音）葵，我问哪个nai，是牛奶的奶吗？他说高nai的nai，原来是矮葵，呵呵。 　　我相信，所有的黄都会发光的，狗尾草会，鬼子姜会，当然，稻田更会。

　　喜欢秋天的稻田，黄澄澄的，在蓝天的映衬下，令人一念起，整个人都变得轻松随意了。蹲下来，和这些稻子眉眼相对，水稻的叶子是葱绿的，衬托出穗子的晶莹，而稻穗个个籽粒充盈，无疑又是个丰收年！稻子用撑开的穗子将我的饥饿喂饱，随后，彼此相安。 　　站在稻田边远眺，蓝天白云，金黄稻浪，让人的心为之高远，平生出一股豪气来！天地之豪气！

　　这些稻田不像油菜花那样艳丽，显露出太过直接的欲望，让人感觉排山倒海般的压力，水稻的黄色是适合在田间的，甚至荒野也好，那是民间饱满的依偎，也是沾带着日月山川厚气的，传递着植物的幽微心事，那弯曲低下去的穗子，好像感觉自己那么不挺拔，充满了歉意似的，好像要千方百计把自己隐藏起来，不让繁华和自己有半点联系。其实，也是我所知甚少，胡乱在猜忌，也许它们昂首沐浴阳光与低首俯瞰大地，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成全自己，都是无辜之状，不必有太多的含义。

　　稻田里，有窄窄的小路，仅容一人错步，像轻轻的诉说，更像是文字的留白。我喜欢这样的小路，蜿蜒着，不知道通向哪里，像大地的掌纹，自在清浅，不被谁左右。

明亮的黄色红色比较惹眼，与秋的恬静气质似乎不合，但你看那谷子的淡黄，藏着细细鼓荡的清香；高粱的深红，晕染着清平喜乐的心思；鲜艳的红辣椒，说服了秋天解开了一枚枚纽扣；小小的茑萝，缠绕了一环环因缘的脚步。 　　树林里，芦花鸡带着一帮小鸡仔在绿草中觅食；蘑菇，像刚出锅的豆腐，打着扑鼻的香气，它们人丁兴旺，一圈一圈捉迷藏，让人忙个不停。我相信，是这些蘑菇为虫鸣打开了节拍，稚嫩之音骤起，如同枝头冒出的新芽。我与它们是素淡之交，如青草相望。仙鹤在远远的沼泽中踱步，那一定是被我爱老了的人，清清白白，把一根根芦苇念成了经书……

　　秋，从来不负厚望，在姹紫嫣红中打磨时光。秋，只生风景，不长念想。

　　我对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从不失珍重。不言，则无尽。

　　原来，秋天如爱，无需有梦，它本身就是梦一样的存在。 　　在衣食无忧的生活中，除了辛苦工作，无他，缺少了些许激动人心的时刻，这些秋之镜像恰好充当了这样一个元素：众生沉默中的一声鸟鸣，众声喧哗中的一枚月亮。我准备了大段的颂词，要将自己和盘托出，怎奈不敌它们的合唱，只能是一声叹息，仿佛把所有的爱都融入其中了。

　　我做真实的我，它做优雅的它，我们谁也不写虚无的书，谁也不唱过往的苦，都守持着一份含而不露、醺而不醉的士之节操。不需要深度介入到它们的世界，小满即可，不去冲撞，甚至不去妄加猜测，彼此站一会儿就好。这世界，山河壮美，能略知一二，可能就是圆满了。 　　离开了，只剩下淡淡的风，独自收割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