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

　　　大喜
　　文/何叶 　　一 　　几个月前的一个中午，我去菜市场张家面食部买玉米面大馅，路上遇到我家邻居大喜姐姐。她听我说张家玉米面大馅好吃，就大呼小叫地说要陪我去，也想买来尝尝。 　　大喜姐三十出头的样子，长得傻了傻气的。自从我和她做了邻居，就没见她穿过什么像样衣服。每天千篇一律的就是那件老鼠皮颜色的灰褂子，衣扣还掉了两个，就那么随便敞着怀，让人看了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头发是那种男人梳的毛碎，乱糟糟的毛发，有长有短直愣着，像个刺猬。 　　来到菜市场张家面食馆，还好的买面食的人不多，一会就排到了我和大喜。我让她先买，她探着头对张家大哥哥喊道：“我想买一个你家的棒子面大馅尝尝……”她还没把话说完，张家嫂子就急忙走过来喊道：“不卖！我们可不敢卖给你。”张家哥哥也说：“是啊，我们哪敢卖给你呀，一点主都做不了，买了再让我们退钱，到时候你买回家又拿回来退我们卖给谁呀？上次你买我家饼你男人就拿来退了，你说你家办的啥事！”大喜呆呆地听着数落低着头，脚步慢慢挪动着离开窗口。我走上前去不解地问道：“不就一个大馅嘛，三块钱的事，还至于这样吗？她要买就卖给她呗。”张家嫂子说：“哎呀,你可不知道吧，她在家啥都做不了主，自己攥着钱都不敢花，买啥都得男人批准，上次她早晨没吃饭，男人去收破烂了没在家。她实在饿急了，就来我家买了一块饼，还没吃两口，男人正好来市场收废纸箱，看见了一把抢了过去，骂她是败家娘们呢，不知道男人挣钱辛苦。更可恨的非让我们给退钱，不退就不走。我们是做生意的也想顺顺当当的呀，不得已就给退了钱……” 　　二 　　和大喜一起回家，我问大喜：“干嘛那么怕你男人呀？”大喜尴尬地对我笑了笑说：“我不是怕他，我只是觉得他太不容易了，每天早出晚归的，挣的钱让我管，我咋也不能乱花钱呀。” 　　“那咋叫乱花钱呀？他每天中午不是不回家吃饭吗？你自己中午也要吃饭呀。”我为大喜打抱不平。 　　大喜低着头说：“中午家里有昨晚煮的粥呢，我对付吃一口，晚上他就回来了，他会买菜回来。” 　　我说：“光喝粥哪行呀？”我把我买的棒子面大馅硬塞到她手里一个，说：“拿着！回家喝粥吃棒面。”大喜看我态度坚决，不好意思地接受了。 　　看见道边一份芹菜不错，就走上前顺手买了一捆。大喜用手摸索着芹菜，脸上露出喜色说：“这芹菜真新鲜呀，多少钱一斤呀？” 　　“多少钱一斤我也不卖给你！走了，走了！别影响我做生意。”卖菜的王哥哥走过来训斥着大喜。我笑着说：“王哥做买卖和气生财嘛！”王哥斜楞着眼睛说：“你还不知道吧，大喜在家一点没有地位，啥也不能卖给她，不然回来退，恼也不是急也不是，菜拿回来退都不新鲜了，好几次都这么搞，谁受得了呀。” 　　一路上，大喜低着头嘴里一直和我不停地解释说，自己男人其实这么约束她，是为了这个家好，怕她吃亏。一家得有一个会过日子的人，这样家里才能攒下钱。还说她男人如何如何能受累，每天白天收破烂，晚上还要去一个工地打更也实在不容易。自己没有工作，靠男人养着，不能乱花男人辛辛苦苦挣的钱…… 　　三 　　家里阁楼存了不少废纸盒和一些没用的旧家电。哥说也值不了几个钱，让我找一个收破烂的给人家算了。 　　下楼时，遇到了大喜说给她听，她听后高兴地大着嗓门嚷道：“正好我男人在楼下捆纸盒呢，我去叫他。” 　　一会功夫，大喜领着她男人走了上来。男人面容很显老，老实巴交的样子。他看见我，急忙迎上前客气地说：“谢谢你了！该多少钱就给你多少钱。”大喜拘谨地站在男人身后，也连连说着好话。 　　我一边帮他们收拾着东西一边说：“都是一个楼里住着，这点东西值不了几个钱的，不用给了。”男人紧张地说：“那可使不得，我们还是称称吧，看应该给你多少钱。” 　　我坚决地说：“不用！如果给钱我就不给你们了。” 　　大喜和男人看我坚决的样子，不好意思地拿了东西，连连说着客气话下了楼。 　　四 　　一个周一早晨，在医院值了一宿夜班的我回到家准备冲个澡。调好水温，看水流太小就站在小凳上去搭手巾，没想到凳子一歪，我一下摔了下来。当时趴在地上就觉得腰部巨疼，心里想，腰肯定是摔伤了。我趴在地上，呆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我慢慢强挣扎站起身，拿了车钥匙，锁上门慢慢扶着楼梯，一步步挪着下楼。好容易挪到三楼，疼得实在受不了，就扶着楼梯站在三楼，用手擦着脸上的汗。这时大喜开门一下看到我，她愣愣地对我喊道：“你咋了？咋出这么多汗呀？”我有气无力地说：“我洗澡摔了，估计把腰摔坏了。” 　　大喜听我这么说，急忙跑过来扶住我说：“家里就你一个人吗？你一个人去医院那可不行，我背你去吧。”说完她蹲下身，就要背我。 　　我急忙摆着手说：“不行，我腰受不了，你还是扶我吧。” 　　大喜扶着我，好容易挪到楼下。我坐在车里，大喜也跟着上了车。我强忍着疼开着车到了医院，大喜急忙推来车让我坐上，我挂了急诊。拍片检查结果是腰椎轻微骨折，接诊的王医生给开了一些药，让我回家静躺一个月。 　　上六楼的时候，大喜说啥要背我上楼，我拗不过她，就小心地趴在她背上。她背着我轻轻地走着，还不时回头，问我疼不疼？好容易爬上六楼，大喜累得呼哧带喘满头是汗。她把我放在床上，喘着粗气说：“你好好躺着，我出去给你买一个便盆，另外我给你买点大骨头给你熬汤喝，那样骨伤才爱好。”听她这么说，我急忙拽住她说：“把你微信打开，我给你扫码发钱。”大喜看着我急了喊道：“你都摔成这样了，什么钱不钱的。我有钱，我家男人挣的钱都在我这，我就给你花了能咋的呀？”说完她“咣当”一声关了门就跑了出去。 　　不大功夫，大喜回来了，她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嘴里喋喋不休地说：“我去买东西他们不敢卖给我，我就说你让我买的。结果你猜咋样，他们都关心地问你呢。说有空了会来家看你呢，买的东西也给我便宜不少。现在还是好人多呀！” 　　大喜回自己家给我煮了骨头汤，做了手擀面条。还卧了鸡蛋。她说以后每天，她都会来我家照顾我，给我做饭吃。 　　晚上哥下班回来，吃过晚饭他说，大喜家也不富裕，男人又那么会过，两个人再因为钱的事闹意见就不好了。明天她来咱们家，你一定要把钱还给她。哥嘱咐完，还特意下楼去取款机取了现金。 　　五 　　第二天天刚放亮，大喜就来我家敲门了。她手里拎着一个保温瓶，说昨晚去后山婆家抓了一只大公鸡，男人给杀了退了毛洗干净，她半夜就给炖上了。她还对哥说：“你该去上班就去上班吧，我在家呆着也没事，把叶子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哥走后，大喜开始帮我清扫房间，别看她长得毛毛愣愣的干起活来还挺利索。每次我想方便了，她都及时帮我拿来便盆，不让我起来下地。 　　闲下来的时候，我把哥取的钱掏出来塞给她，她说啥也不要。还急赤白脸地对我说：“你把我当成啥人了，邻里之间互相帮忙，花点钱不是应该的嘛。” 　　我犹豫地问她：“我不是怕你男人和你生气吗？”她听了这话笑了说：“我男人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支持我这么干呢。我干的是正事，不是被人骗。” 　　被人骗？我愣了。她看我一眼说：“你们都以为我男人对我特别苛刻吧，其实不是的。那是因为我以前刚和我男人结婚的时候，有一次，我出去买菜，路上遇到一个男人说丢了钱包，让我借他一些钱，他好买回家的火车票。我看他实在可怜，就把早晨我男人刚给我的三百元钱给了他，他还给我留了手机号和地址，说回家了就打给我。结果几个月过去了，他也没和我联系。打他手机是空号。其实我帮他就没打算要他还我钱，只是想证实一下是不是有那回事。还有一次，我出去买菜，看见道边有一个阿姨抱个孩子说孩子得了病，没钱吃饭，我就给了她三十元钱。结果你猜咋的？我和我家男人回婆婆家，正好遇见了这个女人，孩子根本就没病活蹦乱跳的。我婆婆说这个女人就是山上王婆家儿媳妇，经常不着家，每天不务正业就靠骗人生活。还有几次，我去菜市场买菜，有几个卖菜的，知道我不喜欢问价，每次都给我缺斤短两的。我男人是收破烂的，家里有称，几次说我买菜都不够分量。有了这些事，我男人就开始过问我的钱了。但是我给你花钱是另外一回事，他昨晚听我说帮你还支持我呢，他还给他妈打了电话，让我去婆家抓了鸡。他还说你是一个医生，是治病救人的好人，给你花钱他不生气。” 　　大喜还和我说起了她的婆家，说她从小就是个被人遗弃的孤儿。一个雪天，不知谁给放到了婆婆家门口，婆婆看她可怜就收留了她取名大喜。她正好有个十多岁的儿子，说等大喜长大了给儿子做媳妇。大喜长到二十岁就嫁给了现在这个男人。婆家就住在我们小区临近的山上，山上有二十几户人家，一码的土房，那几户村里人有田地，养着肥猪，还有鸡鸭。他们有许多人家都买了我们这的楼房，大喜和男人住的楼房就是婆家给买的。 　　六 　　在我有病期间，每天大喜都会早早来到我家，给我带来早饭。每天帮我洗脚、擦身，每次我要方便，她都让我在床上。我穿过的内衣、内裤几天就给我换洗。她说，她知道医生都很讲卫生的，她伺候我也要讲卫生。我想吃什么，只要我张口，她都会一天几遍的上下楼的去买，隔三差五给我炖只鸡，炖大骨头汤。一个月后，我在大喜的精心照顾下，腰部也基本康复了。 　　有一天，我去医院上班，大喜在三楼截住我说，她想和我一起去医院做个检查。 　　我问她：“不舒服吗？ 　　大喜害羞地说：“不是，今天早晨我用验孕棒查了一下，好像是有了。” 　　她还对我说，她和她男人结婚十年了，吃了不少中药，肚子一直也没见动静。男人说，如果这次真有了，那可真是大喜了。 　　我领着大喜去了医院，证实了大喜确实已经怀孕。 　　回来的路上，大喜高兴地对我说她现在最想吃的就是玉米面子大馅。 　　我说：“好呀，我请客。” 　　我和她刚走进市场，市场里顿时热闹起来。卖菜的商家有好几个都和我们热情地打着招呼，他们都喊着大喜的名字，齐声夸赞大喜是一个乐意助人的好人。 　　走到张家面食馆跟前，张嫂子急忙迎过来说：“大喜呀，是要吃棒子面大馅吗？刚蒸好的热乎着呢。” 　　张哥哥也急忙说：“大喜来了！快赶紧给大喜捡最大个的！
　　大喜幸福地对着我笑了，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