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桥行
师桥行
师桥,俗称先生桥,长江边的弹丸小集市,梅李镇赵市乡的下属村镇,地处边远,很少有人造访。
我乘公交车到了赵市,师桥还在三公里之外,无车可乘,呆在路……
师桥,俗称先生桥,长江边的弹丸小集市,梅李镇赵市乡的下属村镇,地处边远,很少有人造访。
我乘公交车到了赵市,师桥还在三公里之外,无车可乘,呆在路边。一位卖菜阿姨骑三轮电瓶车经过,顺路搭我前往。
电瓶车在笔直的乡村小路上前行,高高的水杉夹道排列,绿墙般伸展远方。麦苗青,菜花黄,边鄙乡村,竹林掩映、小桥流水的传统农家不少,这里关着一树梨花,那里门口栽着桃杏,爽心悦目,沁人心脾。
车过盐铁塘,小镇便在眼前。盐铁塘,传说是西汉吴王刘濞运输盐铁所凿,一路傍长江江岸而行。卖菜阿姨地道,转弯抹角送我到那座名叫师桥的桥堍。桥是双曲砖拱桥,不是古桥,应该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产物,那时时兴造这样的桥。问桥下人家,果不其然,桥名叫马桥,桥下是沟通盐铁塘与长江的海洋泾。我暗谢卖菜阿姨,她错认师桥,说明她对这里并不熟悉,家离这里很远,为了我,抄远路,送我到了这里。
马桥对着一条狭巷,一路向东,与南北走向的中心街组成丁字形。窄窄街道,寂寥无人,丁字路口有家店铺,一位八旬老人扒在柜上打顿。街上老房与新楼间杂,依稀能想象当年的街市。
中心街北端,一河挡住去路,是海洋泾支流。隔河而望,一片广场,两棵古银杏高耸入云,枝条繁密,枝桠上胀满小骨朵,正是萌芽长叶的时候。树下原有净土庵,当年渔民出海,来此烧香请愿,香火鼎盛。有记载:“明末,有宿儒庵内设塾授业,孩子不管交不交束修,均可上学。村民募资建桥,便于学生通行,桥称先生桥,小镇由此得名。”先生桥原是石板桥,现在改为水泥平桥。
过桥,转过净土庵遗址,便是长江堤岸,海洋泾出江船闸高耸堤上。站在闸旁,内河盈盈绿水,流向远处。闸外,江水滔滔,正值落潮时候,往闸下看,水深如井,可见落潮时内河外江水面落差之大。河口外,两道江渚,等待涨潮进港的船只,蜂聚蚁附般停泊在渚边,万里晴空,江风猎猎,怡人心魄。
回到先生桥,杂货铺老人很热心,向我讲解这里的名物。桥南堍,原有“近海楼”茶馆,那时,这里是大江南北货物集散地,出洋捕鱼的船码头,人来客往,非常热闹,人称“小上海”。近海楼有各色人等出没,抗战时成了日寇的心腹之患,日本人一把火烧了近海楼。解放后,这里的远洋捕鱼船集中到了左近的浒浦港,先生桥的闹市便败落下来。
老人领我向南走百余步,指着小街右侧一家小楼说:“这就是梅寄鹤的家。”
梅寄鹤先生是文坛神秘人物。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版了一部《古本水浒传》。此书前七十回与金批水浒一样。后五十回人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宋江受招安,征方腊,梁山好汉一批批死去的情节,一概不见。根据前七十回线索,此书续写英雄们继续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情节曲折,文字峻秀,和前七十回的叙事风格与语言风格契合一致。此书一出,引来批评界轩然大波。有赞赏肯定的,有批评否定的。赞赏的推崇为文学史上的奇迹,否定者斥之为“伪作”。经过研究发现,此书最早出于常熟师桥中医梅寄鹤之手。
梅寄鹤,1898—1969,世居梅李镇师桥,业医。1924年,他受平襟亚之邀,进上海中西书局当编辑,共九年。1933年出版了他写序的《古本水浒传》后五十回,称此书是“真古本”,为“澄江梅氏藏本”。
“澄江梅氏”指梅寄鹤家,他说,此书发现于他家的藏书室,有人却说是梅寄鹤自己续写的。到底怎么回事,众说纷纭,可能以后一直要争议下去。因为当事人都已谢世,后代也没听梅先生说过此事,他们连这本书也不知道。但作为《水浒传》众多版本中的一种特殊版本,它将会永远流传下去,这是无疑的。
梅家故宅沿街有五间门面,店家老人说,后面原有八九进深宅,一直延伸到海洋泾岸边。旁边侧巷叫梅家弄,古宅人称梅厅。当年梅寄鹤在第一进大厅内坐堂门诊。梅先生去世时,这位店家老人已经三十多岁,他们是熟识的邻居。现在沿街一进改建为小楼,后面只剩一进老房,梅寄鹤小儿子在此生活。这位后代和其他人一样,外出打工,家里寂然无人。看来,梅家是一方世家大户,在这偏僻小镇,在民国初年,这种大户人家藏有一部通俗小说的古籍孤本,是极有可能的。
我步行回赵市,“寒食江村路,风花高下飞”,一路踏青观景,吮吸融融春光。俗语云:骊珠藏碧海,俊鸟出深山,阅读师桥这个偏远小镇,还有多少精彩的章节尚未读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