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

1 来主动牵我手的事，只有奶奶在世的时候才有。说句题外话，如果不是她老人家出自心底的那份疼爱，作为一个体弱多病的生命，很难走出那间破旧低矮的老屋，更不要说走向狭窄而浑浊的胡同……
我也知道，人生的旅途就是这样充满艰辛与无奈，而自己为什么还要知难而进？因为我始终觉得自己隐约肩负着一种使命，无论它怎样让人摸不着。遗憾的是，皮包着骨的那点精力，连自身的消耗有时都入不敷出，向前的事，实在是显得力不从心。疲惫的那会，也曾盼望有人向自己伸出温暖的手，如同奶奶那样……可这个人在哪里？面对滚滚红尘，一天天，一年年！
在嗟怨现实无情的日子里，我总是想念着奶奶。她老人家活的那该有多好，即使她苍老的不能行走，再来牵自己的手，去闯荡脚下的那些坎坎坷坷，坐在家中，同样是一种有亲人相伴的感觉，不再像现在，每当睁开眼睛，则是一个孤独的自己。
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犯傻的人。如果说奶奶的付出，是为了自己血脉得以延续，且将其家族发展壮大，成为地平线上独有风景…..但她，这个名叫瑶瑶的女孩，她又来觊觎什么呢？固然，远在他乡的她，再不会回望曾养育过自己的一草一木……而在那天，她却悄然进入我的梦境。
记忆深处，她是一个不善于乔装打扮的女孩。即使她没有着意来装饰刻画自己，而父母给的容颜与身段更别具一格。如果说，通过一个人的穿着打扮，可以窥望其心灵，那么，她今天呈现的又是怎样一种清纯？再看，那齐肩的乌黑短发，看似在山风中有点凌乱，但那种质感之美根本没有任何的削减，反而显得自然祥和；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黑黝黝眸子，犹如大海般幽深；白皙的面容上根本找不到什么斑点和青春痘，雅洁中又流露微笑，给人带来一种似曾相识的亲近感。但美中不足的是，她细嫩的容颜里却隐约间呈现着血不荣心的嫌疑。造物主既然造就了这样人才，为什么不给她一个宽松的环境？在挤压中把气血耗散......
当然，从她特有的气质看，她是一个内心特别强大的女性。如果有个正确的引导，或把那个行将枯萎的灵魂滋养，必能成就一方霸业，别看她目前没有多少书本知识。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心里有话要说，但能随意上前吗？她家是一个刚来不久的外住户，比不得那些看着长大的人。我今天这是怎么啦？为什么总是耿耿于怀，不能擦肩而过？
望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自己到底想要去描述什么呢？固然，每个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人，心头都有属于自己难以痊愈的伤痕……但不似她今天的处境，就是这个看不见的心结，会让她变得一事无成。要想走向那片属于自己的天地，真的需要一个健康的体魄……十八岁，一个多好的年华啊！当然，她也细细地看了我一眼。只是，笑意还未来得及收敛，便低着头走了……
想这些没有的事干嘛？这年头，哪个患者理解自己的那份诚意？说多了，还以为有什么企图，尽管她不会如此犯贱！ 2 我怎么会走到这样一个地方？除了峡长的沟谷，便是巍峨的大山，根本看不到附近有什么村落，周围寂静的可怕，居然连鸟鸣也没有。什么时候才能走出令人窒息的地方？浑身又找不到一点向前的力量！只能无奈地坐在草丛中的那块石头上，来等待命运的最后安排......
“阳光明媚，你又值年富力强，怎么一个人颓废地坐在这里？”
声音这么熟悉，一定是瑶瑶！我急忙抬起头，只见她顺着沟谷向自己一步步走来。望着突然出现的她，我又不由地想，这里倒不能说是什么不毛之地，原始之中却也显得怪石嶙嶙，人迹罕至。她已经成了一家企业的老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她展现的容颜，还是第一印象中那个人。奇怪，在村里居住的那段岁月，低头不见抬头见，接下来她有怎样的变化，为什么总是视而不见？与昔日不同的是，她今天的穿着已经不是那些短衣短裤，而是齐小腿的红色风衣。人是衣架，就是这看似很平常的打扮，把她那张白皙的脸映衬得红润鲜嫩，一米六六的身材也被装点得更加楚楚动人。
我擦了一把流入眼角的汗水，疲惫不堪地说：“实在是走不动了，已经顾不得其它…..”
“我知道，你又不是一个忙于名利的人，有必要活的这么辛苦？成天忙着爬山涉水……”她皱着眉头，有点难以理解的说。当然，话语里也渗满疼爱，让人在冷酷的现实里倍感温暖。
“你有所不知，是奶奶含辛茹苦将我拉扯大，却又成了一个不争气人，那种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理念，冲淡了人世间的烟雨繁华。可志在山野的日子，每当看到悬崖峭壁上那些参天古木，深感自己渺小，散漫中也必须呈现自我。所以……”
“如果说，人生的完美，就是靠别人的提携与帮助，那我今天就送你一程。除了走出眼前这段坎坷，还要同你翻过远处的那座山……”她话还没有说完，早把那只纤纤玉手伸过来……
我望着无比亲切的瑶瑶，心里想说的话何止万语千言。却又觉得说话也需要力气，嘴里连点唾液都没有，在干涩中只能简短地说：
“不好意思，让你受累了……”
“这是哪里话，遥想当年，要不是你妙手回春，我一个体弱多病，被人抱养来做儿媳妇的人，根本挺不到今天。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说这些，并不是去指责谁，而是感叹自己的命运居然是如此可悲。倘若不是你当初的认可与鼓励，在那个漫漫长夜里，我能看到一丝曙光？”
“举手之劳，何必挂齿？再说，那也是我做人的职责所在……”
“我也知道，你一向与人为善，而那种长辈般的疼爱，还是让我没齿难忘…..”
“只要活着，就该替别人着想。否则，还有什么意义可寻呢？”
“倒是这个理，可我并没有看到多少人，有如此宽博的襟怀？”
“话不能这么说，哪里都有好人，只是用来表达的方式因人而异…..”
面对瑶瑶的盛情，我还能继续坐在那里？但在起步的那会，小腿骨依然那么酸软。就是有瑶瑶搀扶，行走起来，还是显得一跌一撞，有几次差点把她拉倒
“慢点，这荆棘丛生的地方，就是难走…..”
她说这话的那会儿，我觉得她牵着的手，特别用力。看那份专注，仿佛一松手，我就会掉下山崖……
我承认，自己是对她有过恻隐之心。但是，时过境迁，谁还记得谁呢？很多自以为心心相印朋友，到头来又给自己带来什么呢？而她今天的举措，又让人怎么去想？ 3 固然，虚幻不过的是梦，但在醒来的那会，我还是细细地掂量着刚才这个奇特的梦。村里人谁都知道，我和瑶瑶没有任何的关系，都走在属于自己的路上。她出嫁后，回来的日子很少，前几年，感恩的她已经把所谓的“父母”接到城里。面对如此的结局，我们之间的故事还会得以延伸？即使日有所想，夜有所梦，我什么时候想过她会来牵自己的手？且在如此的境遇里！面对窗外星光璀璨的夜色。已经劳累一天，我还想再睡一会。但是，翻来覆去，找不到丝毫的睡意，曾有的往事齐刷刷地呈现面前。那一刻，我才真正感悟到，无论岁月怎样无情，心中仍有抹不去的记忆。
她20岁那年春天的一个上午，突然找上门来，说自己这段日子头晕特别厉害，咽喉也有点痛，可能是休息不好，想输几瓶“下火”药。我听后笑了笑说：
“除了四大抗生素，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下火药……’
“没事的，我每有这种感觉，就找人来输几瓶青霉素。其实，也没必要再去争什么了，活着的奔头又在哪里？能舒服几天算几天…..”她叹了口气，有点苟且偷生地说。
这是什么话呀？面对她这个白纸一样清纯的生命，有谁这么狠心，让她活的萌动了厌世的念头？但我还是这样问：
“怎么如此沮丧呢？在我眼里，你才是一个胚芽，未来的路真的很长很长……”
“你觉得我还有未来？”她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无望地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我是不该戮别人的伤痛点，可我曾想问的话，今天必须说出口，面对一个心头满溢着泪水的人。当然，看着她凄楚的表情，我也在不停地拷问自己，有必要如此吗？而自己在无数的行业选择当医生，到底图的是什么呀？
“这个？“她此时的气色显得更加苍白，如同被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头，实在是有点缓不过气来，对我突如其来的提问。
“如果你拿我当朋友看的话，就慢慢告诉我，说出来，心里也会觉得好受一点…..“
“我知道你是好人，从第一眼就发现，否则，我也不会轻易上门…..“
她停顿一会，终于说出自己的遭遇……所幸的是，父母再没有逼她去做儿媳。并给了婚姻自主的权力。由于她的聪慧，且成了当家作主的人。只是，觉得身体每况愈下，一年比不得一年，失眠症越来越明显……
原来是这样，我如梦方醒，无论曾有过怎样的推测。于是，我接着说：
“如果你能咽下汤药，我就来帮解除这个疾苦……不过，命运给人带来的苦涩感，远比任何药物都难以下咽……”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她惊奇的睁大眼睛，急切地问。
“我心头也曾涌动过决堤的泪水，能不知道人生有着怎样的凄苦与酸楚？”
“那你就配药吧，我能咽的下……”此时，她像突然换了个人似地，用无比无比坚定的语气肯定着，神情也显得特别严肃。
“既然如此，请你把手伸过来，脉为气血之先…..”
听到这里，她欣然把手向我伸出。这是怎么回事？根本不是一个患者的举措。望着她深情的眸子，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面对这特有的表现，让我怎么想？不过，以诚待人，我觉得已经够了。所以，我依然平静地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从脉像上看，你所描述的疾苦，只是属于一种标象，真正的病根根本不是你感受到的部位。胃肠道也不是那么光滑，且有思虑伤脾之虞，除了积聚发热带来的难受。还有肝不藏血引发的躁怒无常……”
“那该怎么办？”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有点亟不可待地问。
“无须担心。诊病大法，不出‘气血’二字。像你，只是源于一个情志不乐。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气滞则血瘀，势必引发阴不滋阳，口干舌燥。纳运失常，便是一损具损……今天，我帮你调节滋补一下就会没事的。当然，三分吃药七分养，自己也要学会珍惜，对于一个前程似锦的人。“
诚然，有些话我也不想去重复，而特有的那种责任感还是驱使我重新强调，作为医生，务必要让人看到希望与光明，尤其面对一个禀赋奇特的人。
“我一个投错胎的女孩，会前程似锦？“她对我的话，依然有点大惑不解。”
“怎么不会呢？巾帼不让须眉，只要你去努力……”
“谢谢你的吉言…..”
“不用谢，时事会证明我的推测。”
她望着我，是没再说什么，可我话也成了她开心的钥匙......他嘴唇掀动的那会，似乎还有许多话要说，可她还是没有说出口，或许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4 在她结婚的那天，虽然没有送上什么礼品，却也站在一旁，目送她走向新的生活，并祝福一天过得比一天好。
事随人愿。婚后不久，她在婆家的支持下，开始去创业，且是芝麻开花。面对这样的结果，我感到特别欣慰，一个同命运争斗了多年的人，终于找到了她应有的位置。
但是，我们之间的故事并没有从此而结束。成儿买房的事，不知哪个好事者告诉了她。得知后，她随即打电话过来，且这样问我：
“70多万的房钱，我觉得你一下子拿不起。还需要多少？我来替你垫付…..‘
“谢谢你的好意，钱不是问题。再说，成儿还有住房公积金…..“
“别客气，我们这是谁跟谁呀？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哪天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告知……不用说了，你也很忙。工作事小，好好注意身体，你一步步走到今天实在不容易啊！“
当然，接住电话的那会，也顺便把梦中的事给说了。我是看不到她听后有着怎样的神情，却也从电话的那头传了由衷的笑声，且无比开心地说：
“哈哈，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比生活本身有趣多了。你真会做梦，把我当初想让你来牵手的事，变得本末倒置……“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就不知道……”
“你还记得吗？在伸出手让你切脉的那会，我真的盼望你拉住我的手，给我一点站立的力量。就是走到今天，在深感孤独无助的那会，更盼望你突然出现在面前……说到当年，有些事并非羞于开口，而是不想让人轻易看到自己包藏下的那份软弱。“
“难道今天就没这份担心？”我对着电话，笑着问。
“脸皮没有变厚，而是清楚地看到，人与人之间，难道不应有一份情义，用以温暖在寒风冷气中的彼此？好的，再见！“
早知奶奶有走的那天，清闲时多陪她老人家说说话，会有今天的追悔？如果对瑶瑶的付出再不有个交代，让我怎样立世作文？于是，我又拨通了她的电话...... 2017年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