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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腊月杀猪

2022-01-06叙事散文付熙君

腊月杀猪〔文/付熙君〕杀猪是农家每年腊月所备年货中重要的一项,今年家里也喂了年猪,杀猪那天,由于缺少人手,我只好硬着头皮和心肠参与杀猪。肥肥的年猪被众人逼入死地,我不敢正视从猪脖的刀口处往外喷涌血沫的情景,只好选择抓猪的两条后腿。不愿见到……
腊月杀猪〔文/付熙君〕

  杀猪是农家每年腊月所备年货中重要的一项,今年家里也喂了年猪,杀猪那天,由于缺少人手,我只好硬着头皮和心肠参与杀猪。肥肥的年猪被众人逼入死地,我不敢正视从猪脖的刀口处往外喷涌血沫的情景,只好选择抓猪的两条后腿。不愿见到死命挣扎的猪身,我侧头看着旁边舔舐雪花的炉火以及青烟的飘忽。猪的尖叫逐渐变为沉重的喘息声,我心中的某些部分被猪的死去这一事实逼入一处小小的角落依墙就地,被逼的轨迹由一个圆面缩退到切线处的一点。


  青烟飘忽中,十多年前黑白电视中的人祭画面被激活,重新闪现在眼前:一名健美的少年挣扎在古罗马神庙的祭案上,祭司手中的短刀从容地滑过男子的脖颈,血如注,静静的流入案下的器皿。从男子圆睁的眼神中透射出对生命的渴求和由此而产生的恐惧和无助。活人祭还没结束,地震以及火山灰将神殿中正在进行的事实掩埋、定格给后人,电视中的影像就是通过考古还原出的历史画面。


  “好了,好了,准备水。”在众人的叫呵声中我松开紧握猪蹄的手,站起身觉得牙齿有些酸,才知我是一直紧咬牙关的。


  在直观活人祭的画面以前,我对杀猪的场面并非如今这般紧张,而是饶有兴趣,时常会和儿时玩伴围聚在大人前后,听猪的尖叫,看血沫的喷溅,玩吹大的猪尿泡。从未因一条生命的结束感到难过和愧疚,也无由此而产生的丝毫恐惧和胆怯之心。更甚者则是林间打鸟,山崖间捉松鼠掏鸟蛋,这是山里孩子生活中的一部分,许多小生命在我们的幼稚无知和对生命的漠视中惨死。


  古代人祭的画面不亚于在我原有意识的荒漠上来一次洪流的袭击,洪水过后,是点点新绿,是对生命的自觉意识,意识到人和其他动物在死亡面前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脆弱是他们共同的核质;当然还有洪流过后遗留下的道道沟壑——对杀猪杀鸡之类事物的过分敏感。我试图克服这种敏感,然而众多的不幸让道道裂痕愈加难以弥合,逐渐凝聚为一种情结。


  但我只是我,在别人或自己不得以杀生之时,我只能以荒谬的理由来自我安慰,比如:猪,吃闲饭不干事,公鸡老爱打架,母鸡不下蛋,苍白的自解只是消减心中少许的不安。我还不得不在我的思维空间中为直接或间接死于我手中的生灵构建起一个理想的王国,让他们死去的灵魂得以升华,这样做的直接目的不过是让缩退到切线处的那一“点”重新恢复到原先的状态。


  我惊异于自己意识中的某些成分和西方原罪说的相似。初见“原罪说”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个人或集团在为实现自身利益时不得不杀害同类而寻找的借口。其借口一者为说明死者的该杀;二者为开脱自身的愧疚和不安等种种无形的罪责。而我就是在为一头猪的死去寻找出口,将这种无形的罪责转移出去,同时也想试图通过情结,探寻自我存在的真实状态:一端是对杀猪的过分敏感,另一端是为生活不得不杀猪,我长期处在这样的夹缝中,这也许就是个人的真实状态。当然今天被动的参与杀猪无疑打破了这种对峙的局面,天平倾向了“为生活”的现实之中,正像天真纯稚终会缴械于现实的残酷,事业的成就势必要以人格的萎缩为代价,人格与成就两全的只是个例。


  看到我的不安,杀猪的同伙说养猪就是为了吃肉,不杀猪怎能有猪肉。我说猪当然得杀,但方式实在是太残忍,残忍得似乎让人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同伙说,第一次杀猪这种不安是必然的,然而猪杀得多了也就平静了,并且对于杀猪还有一种快感。我想,猪被人圈养后,其终点就已经确定——死在屠案上,不管猪怎样打算,在主人的意识里是既定的事实。既然这样还不如顺从现实,变得麻木的好。


  而这人生好像就是从婴孩的懵懂无知到有知,再从有知到麻木无知这样的循环往复中走向世故老练和成熟。无意或有意间从心底得出的这样的结论使我大为吃惊和恐慌。但这路是前人早已铺就好的,我们只有沿着走下去,要另辟蹊径也许将过活得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正如古代的贤臣良将也许懂得愚忠的尽头就是万丈深渊,但除却前人铺就的道路已无路可走。


  明末良将袁崇焕惨死的情景通过倒挂在卸肉架横梁上的年猪闪现在我眼前,姐夫以熟练的刀法将猪肥白的裸体卸成一块块大肉,在一旁锅前的父亲和邻居正翻着猪肠,猪肠及其它内脏的腥臭味冲得我几乎要呕吐。死了的猪在我眼里只是肉,但如果它是活着被肢解,对于我则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恶梦。然而袁崇焕,这位曾经临危受命,力挽危局的文弱英雄的结局却没比一头猪死得更好一点。据史料记载,袁崇焕被磔刑(活刮)处死于西市的情景是:“刽子手割一块肉,百姓付钱,取之生食,倾间肉已沽清。再开膛出五脏,截寸而沽。百姓买得,和烧酒生吞,血流齿颊。”其残状至今犹使人心惊。然而“上将由来无善死”,这是袁公最清楚不过的,但好像除此别无他路。


  对于英雄尚且如此,何况像我辈这样的庸人,也许庸人自扰道出了处事的真谛,对于杀猪还是其他之类的过分敏感只是无谓的矫情,生活才是最大的问题,于是纯真美好只能向残酷现实的投降,无奈之余只能私藏些许的天真在心底,以备照亮前面不期的黑暗,给自己继续前行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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