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男孩

　　没想到会跟这座小城有交集。日前，一个朋友好意举荐，让我来这里讨生活。独自乘车前来，才知道来早了，因为帮我联系事儿的人要到傍晚才有空接见我。 　　还有好几个小时，我顺着大街漫无目的往前走，走到一家书店门口，透过玻璃看那些图书，心里竟有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我喜欢书，喜欢读，只是这些年为生计奔波，冷落辜负了老友，此刻意外重逢，如何能不喜悦？ 　　毫不迟疑地走进，却见四壁洁净的书架上，整齐摆放着密密麻麻的图书，弥散着诱人的书香。书屋中间腾出一块地方，摆着一张简易的长条书桌，一圈的塑料凳子围起，可以坐十个人左右。因为是正午时分，所以书店里显得冷清，只有一个十岁左右戴着古朴眼境的男孩跟一个恬静秀丽的花季女孩对面坐着，各自安静地埋头阅读。我一边暗赞店主考虑周到，让爱书的人能惬意地坐着，将喜爱的图书先睹为快，一边在书架上随意浏览，找到一本安意如的《一生只爱纳兰词》，眼前恍若浮现这位皖籍才女击节吟哦的情景，转身向书桌走过去，女孩抬眼对我微笑，笑容灿烂有如春花，复又低头；男孩似乎正入神，于眼前人事一无所知，全副心神都在胸前那厚实的书里，似入静老僧般禅定。 　　安意如是我极为敬服的才女，她的文字总是那么清丽，干净。洒脱，没有烟火气，很适合在雨天的午后，沏一杯绿茶，一任香气升腾，然后沉浸在字里行间，将自己幻化成一枚书签，夹在唐诗宋词的风韵里。此刻虽有秋阳从窗户透进，却好在安静，且有那画儿般姐弟的陪同，连偶尔传出的翻页声也成为天籁。 　　须臾，感觉光线暗了一下，抬头，是个沉稳的中年人走近，友善地向我点头，然后将手里提着的饭盒放在男孩身前，轻声说：“吃完再看好吗？你妈妈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粉丝豆芽呢。”神态极尽慈祥。我看中年人的眉眼跟男孩很相似，应该是男孩的父亲了。 　　男孩轻轻“嗯”了一声，慢慢将书挪到一边，将饭盒移到近前，开始享用妈妈的爱心午餐。 　　“你孩子？”我问。 　　“是啊，小家伙就喜欢读书，你瞧他戴着的眼镜镜片有多厚，都是看书看的。”中年人的语气有些心疼，又不无得意。 　　“很可爱的小男孩，哈，今年几岁？读几年级了？” 　　“刚过了十岁的生日，读四年级了。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啊！” 　　“哦，是的，我是来这里办事的，等人，无聊，进来打发时间。”我放下书，跟中年人小声攀谈起来。 　　我从中年人口中得知，他早年忙于事业，将婚事耽误了，三十二岁成婚，三十五岁上才得此子，自然眼珠儿般看待。他自谦没什么文化，创事业走了很多弯路，吃过不少亏，孩子能这么爱书，也是上天对他的补偿。跟所有的父母一样，他对孩子寄予很多希望的，让孩子学过钢琴，学过绘画，练过跆拳道，似乎孩子对那些没有什么天份和兴趣，唯独喜欢读书。又告诉我孩子“抓周”的旧事：原来此地有个习俗，在小孩满周岁那天，会摆下宴席，将亲朋好友请来一聚，高潮的节目是准备好很多物什，诸如书具玩具之类，放在小孩身边，任小孩随意抓取，抓到什么就意味着小孩将来的志向，其实是表达了做父母的望子成龙之意吧。那天男孩在琳琅满目的物什里，偏偏抓了一本书，累得小家伙脸通红。我留意看了一下男孩身前的那本大部头，居然是一本《三国演义》。不仅暗自称奇。 　　那花季女孩听我们谈得热烈，也放下书加入，只是有些害羞，却也平添几分纯真，声音脆脆的温温的，浑不似北方女子的泼辣，倒有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灵秀，让我觉得遇见如此稚童少女，此次皖北之行已有收获。 　　男孩听父亲夸自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嗔怪地看了父亲一眼，让我哑然失笑。 　　中年人接着告诉我，这男孩读书之外，最大的兴趣是足球，今夏情系南非绿茵场，很是过足了瘾。我问他喜欢那些球星，男孩如数家珍，什么梅西、卡卡、C罗、鲁尼……张口说了一大串，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正想问他最喜欢谁，男孩自己说出喜欢梅西，女孩便接口，说她最喜欢卡卡，男孩说，卡卡在球场上风度潇洒，像个温文尔雅的贵族。足球能点燃无数人的激情，球星是需要血性的，卡卡太温柔了，应该去打高尔夫。我故意逗他，说梅西在场上也不怎么霸气啊，男孩脸色一黯，说梅西的确缺少倚天屠龙的霸气，在球场总是低着头，勤奋地奔跑，耐心地寻找机会，显得很腼腆很害羞，他如果不培养自己的领袖气质，可能永远成不了马拉多纳那样的球王，言辞间甚是落寞和惋惜。 　　我不由得仔细打量起男孩：依然很稚嫩的脸颊，举手投足间却又有同龄人少有的大气和沉稳，和人争论时也不着急，慢条细理地述说自己的观点，而且言语极有思辨性，看得出他心智的早熟，这与他大量的阅读有关吧，书籍使人智慧，我还极少见到如他这般聪慧的孩童。 　　那天中午我们就这么随意交谈着，两个中年人，一个清纯少女，一个早慧儿童，后来书店的老板娘也凑过来，那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对男也是孩赞不绝口，说我们看书的那张书桌还是男孩建议摆上的呢，虽然占了些地方，却给生意带来许多好处，并一再夸自己眼光很“毒”看人很准，将来这孩子必成大器，看人看小，三岁看老，这孩子小大人似的，长大了还不成精？ 　　到下午三点多钟时，我接到一个电话，是我要见的那个人腾出时间约我见面，让我很是高兴。我选了安意如的两本书付了书款，虽然包包装不下，但在此度过如此美妙的午后，不买两本书，似乎说不过去。老板娘很热情，为我用方便袋装好，我提上跟几位道别。 　　再次走在秋阳里，我发现这个城市随处可见大建设的痕迹，也许要不了多久，这里将成为皖北璀璨的明珠，因为我们国家每一个地方都在快速地变美，变富，变强。 　　生活其实真的很美好，我想。 [ 本帖最后由 路上的歌者 于 2010-10-26 17:5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