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曾经想有个女儿

曾经想有个女儿 　　某种角度上，女孩是葳蕤的花草。面容娇嫩馨香，眼波的明露天真清浅，肢体的花枝精致灵巧，让人见了不由自主地心生爱怜。
　　另一种意义上，女人是极其敏感精巧的昆虫。触角和眼睛感受爱，接受爱，还吸引爱，递送爱；躯体和翅膀，柔软的原本就无骨，轻盈的从来就透明，专为爱而生。
　　更大程度上，女人就是阳光雨露沃土。有女人的地方总沐浴在三春的暖阳里，有女人的地方总能承受到润物春雨的恩泽，有女人的地方总会开出春花结出秋果。
　　《山海经》中记载：“女子国在巫咸北，两女子居，水周之”，吴承恩以此为线索在《西游记》里呈现了西凉女国温文尚礼的景象，那个单由女性组成的社会远离了杀戮，人们生活在和平安乐的桃花源里。李汝珍继吴承恩提出男女平等及尊重妇女人格独立的愿望之后，颠倒现实叙写了《镜花缘》中女尊男卑的女儿国，其实是以笔墨攻伐男权社会中对女性的压迫，呼唤人性的解放。《红楼梦》中一个个脂粉裙钗将须眉浊物们一一比下去的叙述也是作者发出对女性的由衷赞美。可是民间对女儿的喜恶总因金钱的得失而生爱生恨，女性的光辉竟不及金钱吸引人心。
　　母亲是外婆第一个儿子夭折后的第二个女儿，白天干农活，晚上做针线活，帮外婆带大了一个个弟弟，像长子一样帮外公料理田里的活，这些都安慰不了将来给母亲的那份陪嫁剜割外公的心，母亲一度被外公数落为“赔钱货”。
　　尽管我有好几个哥哥，是家里唯一的女儿，父母的宠爱令同龄女孩们羡慕，但受乡村重男轻女之风的熏陶，小时候更希望自己是个男孩，那样才能得到父母亲戚和乡亲们的关注。在乡亲们眼里男孩不仅是香火还是将来能挣钱的顶门立户的柱，女孩只是吃娘家家当的主。
　　再后来乡亲们嫁女儿的那笔陪嫁都出在彩礼里，乡亲们不再把女儿看成赔钱货了，人们想生了女儿再生儿子。一来充分利用计划生育法，二来及早发挥女儿帮衬儿子的作用。农户人家，要生儿子，就要准备下一笔不小的彩礼和一座房子。生女儿可少挣一座房子少脱几层皮，况且女儿比儿子更体贴，工薪层里自然流行起生男不如生女的思潮来。
　　刚刚结婚那会儿，是自由自在的二人世界。白天工作，晚上常常看电影，逛街，像蜜蜂采百花般采集各种风味小吃，像知了那样唱着自由之歌。突然有一天医生告诉说，我们已经有了小孩，从此二人世界变成三人世界，或者是四人世界！　　　　到底是单生还是双生呢？与其说想知道答案，不如说我极想一对有儿有女的双胞胎。总算等到能听到胎儿的心跳了，医生的宣布扼杀了我想生双胞胎的美梦。只能得到唯一的孩子，内心深处极盼望是个女儿。　　　　摸摸腹部，仿佛摸着酣睡中乖巧的女儿，兴奋得准备婴儿的衣服来，买了十副白棉纱手套后，毫不犹豫买了粉红色绒线。巧的是当晚做了个梦，梦里还真生了个女儿，穿上我手织的粉红色绒线衫，娇嫩得像朵刚刚绽放的玫瑰。仿佛得了神示，十拿十稳是个女儿。威风凛凛地把手套全拆了，竟是在比建造一个世界还要虔诚还要骄傲的心情下织好了两套纱线衣裤，还在小衣襟上用心绣上两片绿叶托朵小红花，绣着绣着，禁不住未雨绸缪起将来怎么打扮女儿来，是剪个小蘑菇头，还是梳两个羊角辫，或者扎根冲天辫？怎么打扮都像朵花。才织好了纱衣，自己催起自己赶紧织粉红色秋衫，肩部是两片银灰色葡萄叶，衬托女儿粉红的小脸愈发可爱。下摆一圈银灰色探头探脑的大小蘑菇，配上女儿天真的目光，那个天真劲儿挠得人心痒痒。好看是好看，婆婆说再织一套男孩子穿的衣服才妥当，她有三个孙女了，极想要个孙子。
　　其实我早买下一斤浅蓝色开司米，只是笃定会生个女儿，宁可织好了棉裤外面的罩裤，还迟迟不想动手织那套蓝色衣裤。婆婆的心眼里存什么心思自有她的深意，不过不能不听她有道理的建议，万一生了男孩呢？于是开始织男孩穿的蓝毛衣。褂子很快完工了，裤子才起了头，儿子硬是提前出来了。好失望，这一辈子我是没有女儿了！
　　儿子两岁时，我碰见以前的女同事，见面相互问的第一个问题是生的女儿还是儿子，都苦着脸说是儿子，叹息着对方负担重、命苦，将来当不成发号施令的丈母娘，可能沦落为受气的婆婆。最后只好安慰对方，也许好媳妇让我们给碰到了呢？
　　当初想有个女儿，是感觉女孩子小时候可爱好打扮，到十二三岁以后更乖巧懂事，不像男孩子淘气起来没个够。关键生了女儿一不愁嫁，二不用准备一座房子，负担轻不说，女儿女婿比儿子媳妇更知冷知暖。步入中年才发现当初自己有多自私，所谓想生女儿，并不仅仅喜欢女孩有女孩的美好，多多少少贪图女儿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回报，而且羡慕人家生女儿的不用为女儿成家花钱。真正的母亲不应该只为自己想而不为女儿想。
　　幸亏当初生的是儿子，如果是个女儿，现在的我会于心不忍，我宁愿此生没有女儿，因为我不能保证女儿一生幸福。万一她跟花容月貌、柳态莺声都绝缘，甚至丑陋不堪，偏偏拥有颗诗心善心，有才无貌，岂不一生比粗粗笨笨的丑女还要痛苦万分。当年就听到不止一个男孩用言语践踏过我一个相貌不太好的女同学的尊严，男孩子往往轻视相貌差的女孩，而且还不会对他不爱而爱他的女孩以礼相待，你不爱她没关系，为什么连起码的尊重都不留给无辜的人？而男孩子相貌丑一些，不会像脆弱的女孩那样一味陷入痛苦，反而会因此而坚强起来，苦难能成就他们的才能，最终能够为自己赢得幸福。
　　就算我的女儿才貌双全，我还是不能保证她一生幸福，万一选择的她的男子只是选择了她的容貌和文凭，即便懂得尊重，而不是爱她本人，我的女儿岂不委屈又悲哀。何况女性外表的美在时间的刀剑下不能长久，女性的高学历跟情感不成正比。女人只有接受到爱才会感到幸福，不像男人在对他爱的女人爱的过程中就感到幸福了。如果我的儿子喜欢某个女子，可以堂堂正正幸幸福福去追求他的幸福。但要我的女儿去追求她喜欢的男子，这在中国比“男追女隔座山”的困难要痛苦万分，即使她喜欢的男子接受了她的爱，被她爱着的男子也不会产生幸福感。男人给一个女人爱时就幸福了，如果那个女人正好能接受他的爱，双方都幸福。而一个女人即使付出了爱而得不到爱得回应，不仅痛苦而且是耻辱，就算被爱的男人接受了她的爱，他也未必感到幸福。男女之爱有着这一层奥妙，我还敢保证女儿一生能幸福吗？
　　　女人像土地一样逆来顺受，无私包容；像雨露一样滋润万物，滋养生命；像阳光一样温暖幼弱，遍洒爱之芳醇，但女人这只昆虫越精妙越使她们早早预感到不幸而折翅；女人这朵花越鲜妍，凋谢时越惨败不堪。所以她们美丽着脆弱着，隐忍着坚强着，施舍爱又极需被爱。如果她们接受不到爱，那是怎样的苦难？我早早收回想有个女儿的念头了，我怕我的女儿万一不幸福。
　　这一生我没女儿，幸运的是有个儿子，将来我会告诉他好好对待生命里那个另一个母亲的女儿，给她一生幸福，他也因此幸福。

[ 本帖最后由 苇岸-弦歌 于 2011-7-17 21:3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