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聆听着时光的碎步渐行渐远

　　　　　　　　　　　　我聆听着时光的碎步渐行渐远

　　而立次年的初夏，由于不屑围困于领导之间的无味争夺，我以毛遂自荐的方式逃避了无休止的权力抗争，从分公司调到总公司做了一名播音员兼新闻摄影记者。新单位报到的那天正是“512”护士节。（这个日子在今年又有了特殊的意义）

　　尽管此前，我对所处境地的极为反感，出逃的渴望日益迫切，但真正收拾行囊，挥手告别的时候，内心短暂的留恋和对新岗位认识上的渺茫汇集一团，令我的心绪并未因该有的喜悦而明亮起来，尽管那是个阳光灿烂的天气。

　　熟识的朋友用微笑表达着对我岗位迁徙的祝贺，陌生的新同事们亦用点头表示了对新人加入的欢迎。我疲惫地坐在控制桌前，凝视着麦克风独特的造型，心里竟有一丝恐慌的感觉。那一刻我坐立不安，我觉得用声音传递人性美好的阶段开始了，这个新鲜的领域是界定我新生命的开端。

　　我悉心历数着过去六年间由于工作勤勉而留下的脚印，滤出尘埃遍布的平面，沉湎于对自己得失沉降的感怀中。

　　情绪还没有淡定，有个小姑娘轻轻的叩门声，转移了我的空间思维。她一脸羞涩的表情让我迅速回归成人的理智，我从情绪的坐椅上站起，接待了第一个顾客，小姑娘是给母亲点歌的，那首歌叫《祝你平安》。

　　整理、编辑、制作。待午间的新闻结束后，我先通过声音将这个小姑娘的愿望和祝福送给了她正在医务战线上奔波的母亲。

　　“你的心情现在还好吗？你的脸上还有微笑吗？”

　　也曾经听过这首歌，却只牢记了歌的旋律，而此时，当我近距离第一次认真揣摩起旋律覆盖下的每一个字句时，那如同与人交谈般的亲切问候，倾刻击穿了我内心坚固的盾牌，震撼出我眼底柔弱的泪花，继尔变成潺潺的小溪。

　　作为曾经的部门财会人员，我无力于在正副领导的原则背叛中选择我的立场，也苦于受权势的欺凌而不敢妄加评论其中的一员。正职是我的领导，副职是我的朋友，他们在权力的调配和掌握中因为我的中立渐渐失去对我的耐性，放弃了对我利益上的诱惑，使我一度因丧失信赖而在日常工作的行走中举步维艰。我做了很多努力，试图平衡他们的关系而使部门工作和人际关系看起来更加和谐。也试图说服自己，放弃原则和立场，苟且在他们之间。但总是由于内心的抗拒而无法成功实施，于是，我受到一致的怀疑和排挤，这是我坚持终结在此呕心沥血的动机。

　　“你的所得还那样少吗？你的付出还那样多吗？”

　　当一纸调令摆在他们的办公桌上时，他们相互表现出极大的震骇并流露出挽留的渴望，资深是我的筹码。或许他们只是故作惊骇，寄希望于在我抵达总公司后对他们留有感恩之心，并将这种情结传递给更多的人。或许他们表现出的状态是真实的，我一直用语方和行为阐明我的观点，其实是对领导的另一种形式的保护，在原则许可的范围内，我也尽力付出我的才智，使分公司享有更丰厚的利润基础和更广阔的利润空间。这点，勿用置疑，我也在他们肯定的赞誉中获得自尊的满足。问题是，当他们的观点发生分岐甚至完全对立时，谁也不愿出让自己的原则，我则成了一只双方都想争取的目标，我的尴尬境地可想而知。他们对我的最终放弃，让我觉得自己必须承担失败的角色，这也是我伤感和失落的缘由所在。

　　所以在《祝你平安》的亲切问候中，我将自己在那里工作六年的始末回顾一遍，便深有同感地对号入座，心绪难以平静，以为那小姑娘纯粹是点给我的歌，而孙悦也只是唱给我一人听。

　　我一直胆怯于生活中无谓的争端，寄希望于同事、朋友、邻里甚至陌生的路人平和相处，所以在我情绪低迷或怒不可遏的时候，我的头脑里便会活化出久远的故事，我用这些看似平淡的故事布满和填充乃至覆盖现有的困惑。

　　那段时间，这首歌一直飘摇在我的心海，挥之不去。几乎每个周末，我都将其作为节目终了的祝福通过遍及小街小巷的音箱传播出去，而我每次在听到这首歌的时候，落寞的情绪像是找到了宣泄的通道，听见的声音和看不见的眼泪一并从播音间泄出。

　　这样过了无数个春秋交替的季节。

　　没有欢颜的面部很容易让岁月的风霜趁隙浸蚀，我觉得自己活在憔悴的攀登中。我问自己，对摧残精神的记忆，我真的这么热衷，不惜将女人的风华贴赔进去。

　　活过来的信念开始升腾。

　　工作的日程排得很满，新生活的节奏简洁而明快，我在不断地适应和大踏步的开拓中，把播音的岗位建造成了我人生最富挑战、最具创新的里程碑。我暗自庆幸自己人生的底色还保持着一份没有褪尽的火红和热烈，对往事的强调和追忆，也被蓬勃着的欢快旋律所取代，生活有了本真和踏实的美。

　　后来那个曾留下我深刻记忆和情感温润的分公司由于效益无可挽回的下滑，最终导致土崩瓦解，数百名员工分流和散落在总公司的各个角落。和每一个相识的人撞面，总会不自觉地忆起曾经并肩工作的细节和片断，每个人的背后，都屹立着一座用花岗岩雕制的故事梗概，坚不可摧。只是，我们已经没有太多可供沟通的话题了，除了简单的问候，我只能将《祝你平安》里刻骨铭心的歌词默默地献给他们远去的背影。

　　今年，播音设备进行更新，数百盘音带结束了十八年电子机械传递信息的使命，电脑录播一体机粉墨登场。由于音频素材需要频繁的补充更新，除了下载流行音乐外，我还选择性地将音带上的资料录入电脑。一个偶然的时间，我设定好转录的程序，开始手头另外的事务处理。突然就传来《祝你平安》的旋律，我停下手里的工作，静静地背对着电脑用心聆听，自始至终，我的眼里除了安慰理解和感动，并不见泪眼婆娑的穿透。

　　我不知道曾经发生的历史是不是被现实的印像洗劫一空，没有了可回味的痕迹；不知道是不是对往事的不再沉溺，是对心灵的另一种背叛。我想人在旅途，总会遭遇更多的伤感、困惑、灾难以及快乐、感动，它们像一枚把握前程的风向标，引导着你抵达理解的目的地。我的淡化和忘却是成熟的结果还是衰老的征兆？

　　或许在我旁听了更多的苦难和历经了一次次奋斗的欢喜才对过去自以为不堪回首那段历史重新有了定义，当我一旦找到了高质量生活的存在方式后，我对一己私利的丢失开始变得麻木，甚或无动于衷。 　　于是，在对历史的不断翻新中，我摒弃了对不愉快往事的纠缠，结束了对它最后的孤独守望。 　　我聆听着时光的碎步在我的耳畔渐行渐远。

　　　　　　　　　2008.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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