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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洋芋的眼睛

2022-01-06叙事散文洪水河畔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10 编辑

洋芋的眼睛楔子湖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清爽的秋气,悠闲的牛羊,锄草的村妇,阳光下扒下衣服抓虱子的羊倌......秋天的故乡永远是一幅百看不厌……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10 编辑 <br /><br />


       洋芋的眼睛


          楔子

  湖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清爽的秋气,悠闲的牛羊,锄草的村妇,阳光下扒下衣服抓虱子的羊倌......秋天的故乡永远是一幅百看不厌的图画。
  洋芋已八成熟,不时有农人在地埂边转悠。骚胡爷一手拉铁锨,一手捏捏秧子,"嘿"地一声提出一棵,下面竟吊着四五个蒜碗大的洋芋,他龇着牙,定定地观察,神情专注得像给病人把脉的医生,不放过其中的任何部位。末了咂咂嘴,点点头,接着是一贯的腔调:哎呀,今年天时顺,雨水足,洋芋蛋饱满地很,再等半月就老熟了。庄稼人很会拿捏农作物的收割时间,娴熟老到的如专家。
  秋天的日子是被磙子碾响的,秋天的风光是被手扶子吵闹红火的。几日功夫,小麦早已入囤。
  地里就只剩下洋芋。为浇灌方便,每一个村组都连片种植。大片大片葱绿的叶子迎风招展,墨浪似的,仿佛酝酿着一首又一首抒情短章,一节过去又是一节。细细静听,仿佛有山泉流过,倾泻来去。站久了,自己也恍如随墨浪起伏飘曳,有潮湿感涌上心肺,令人欲晕还醉。远处,斜坡上,单衫短裤的牧童正把一枚枚叶笛吹得呜哇作响,有的围捉蚂蚱,把个田野弄得响响的,亮亮的,活活的。
  微风拂过,洋芋的醇厚的气息传递过来。如果陶潜在世,他也会感叹自己作诗是行家,而种田则很外行了。有反应慢的洋芋还在兀自抽花,或微紫,或浅白,或淡黄,铃铛似的花蕊正吐露着将成熟的欣喜。还有悍不畏秋的蜜蜂、蝴蝶在洋芋花朵上绕来绕去,像个求爱的王子,它们薄薄的翅膀扇出一句句温馨朦胧的文字,让清醇的风镌刻在季节深处。
  骚胡奶挽个小篮子,提溜个小铲,蹶着屁股,掏着新生生的洋芋,见我过来,她不停地唠叨:小孙子嘴馋,掏几个尝尝,现在这帮坏小子......
  骚胡奶的话令我回味无穷,也常常响起在我的梦里。有时,迎着日光和清冽冽的风走在上班的路上,总想起与洋芋相依为命的日子。
      
           
  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九七六年的深秋。雨打落叶,莺鸟乱啼。老天爷给农人放了一天假。第二天早晨,秋草含露,山风呜咽。队长吩咐社员,今天集体挖洋芋。正好是周末,我背着粪筐跟母亲到地上。拾了半筐粪,我到地里看大人挖洋芋。男人挥楸,女人就跟在后面拾,车把式赶着大轱辘马车,车厢用洋芋秧或芨芨草编的席子围严实,女人拾满一筐就倒进车厢,场面很热闹。母亲拣到一颗洋芋,足有我的头那么大,她用秧子盖住,示意我去背粪筐。在众人不留神的一刹间,母亲迅速将那颗洋芋塞进热乎乎的牛粪里,又塞进几个小的,最后不忘抓起牛粪再妆饰一番。队长过来了,母亲嗔怪我:这娃子,孽障哩,尽拾些湿牛粪,咋烧炕咧!一边催我赶紧背回去晒在后院里,我明白母亲的意思,匆匆赶回家。
  等我背着空筐再到地上的时候,母亲又发现了一颗大洋芋,因为筐里没粪,所以母亲便用锨挖了个坑埋下,还认了认周围的地貌。洋芋下地后,我和母亲便去寻找那颗洋芋,眼睛都瞪圆瞅蓝了,就是找不到,我们只得怏怏而归,那颗洋芋哟,让母亲念叨了许久。
  队里将挑剩的一些小洋芋分一些给社员,王婶刚捻摸一个大点的想拎走,谁知凑巧让队长看见了,他在王婶肥宽的屁股上捏一把,准备将手伸入王婶的衣服里,拾洋芋的女人们见了都笑着说:大牲口干事还避人哩,你个人的婆姨又不是没长那个的!队长知趣的走了。
  那个年代江山寒悲,朝不见日。那个冬天我们才真正体味到洋芋的味道,心里宽展了许多。

            二

  于我们,最快乐的日子是暑假。牵着牲口,到宽阔的草坡上,将牲口撒开,让两个伙伴照看。其余人则或偷洋芋或寻柴草。洋芋偷来后,放在深沟里,用干牛粪或柴草盖住,点火后,大家都装作放牲口的样子,一边还要观察有大人经过没有。约摸半小时后,大家跳进沟里,刨开火籽儿,扒出洋芋,搓几把皮,便狠狠地咬下去,大家吃得酣畅淋漓,吃得气壮山河,吃得忘乎所以。

  忽然,远处传来喝骂声,不用望,准是“瓜皮帽”來了。那是个鳏夫,无子无女,常年戴一顶油腻腻的瓜皮帽。生产队认为他是没有盼头的人,便让他看管农田,看看哪家的牛羊糟蹋庄稼,看看谁家的大人小孩偷豆摸瓜了。说实话,他是个极负责的人。我们顾不得火籽燃烧,急忙扒出所剩的洋芋揣进兜里,骑驴潜逃。胆大一点的,还回头骂瓜皮帽是焦柴头,是黑骟驴,因为离得远,盯不下人,所以“瓜皮帽”也抓不住话柄。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上完初中为止,它是我一生中唯一感到不带强制性的生活。岁华摇落,秋风袅袅。每天像钟摆一样往来于家庭和学校间的我只能在怅然的秋风中作无助的慨叹:生活是一首有着自己韵律的歌谣。   
           三        
  一九八一年,春融冰雪,风送喜讯,终于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人们顿时觉得柔风拂面,林壑幽清,陌头空阔。农人们真正的春天到来了。
  屋后的两亩地,土质肥厚,父母议定种洋芋。拉线定直,点种施肥,挖沟覆土。母亲猫着腰一锨一锨认真地干着,两亩地五天就种完了。
  翠柳含烟时节,洋芋有一拃高了,地里有了杂草。父亲像个影子,每天清晨和黄昏都在屋后的洋芋地上晃来晃去。母亲交给我们锄草的任务。下午放学,书包一扔,姐弟五个每人拿一把小铲直奔屋后。锄草是一种乐趣,在洋芋垅间,我们说说笑笑,有时扔出小土块打弟妹,还装作不知。于是质问声,咒骂声就响起来,和着噪噪蝉声与娇娇鸟啼,汇成一支原生态的音乐,纯纯的,净净的。            
  锄的草是要带回家的,姐姐,妹妹将杂草仔细分类:猪耳朵,节节草,艾蒿子,落落秧是猪的食物;黄花子,苣苣菜则被烫成就饭吃的佳蔬。
  那年秋天洋芋丰收。父亲和母亲挥汗挖洋芋。弟弟妹妹负责将洋芋归堆,搓土。我和姐姐用芨芨编筐往家里抬洋芋。只五日,洋芋便堆满了小院子。
  晚上,母亲用筛筐拾洋芋,大妈在窖里接洋芋,然后,大妈猫着腰将洋芋送到偏窖,窖中直立部分则有母亲直接将洋芋倒进去,反正很快就会吃掉,不怕坏损。
  那年冬天是个暖冬。放学后,我们小鸟似地往家飞。母亲不是在炕洞里就是在炉坑里烧很多洋芋,将皮一搓,金黄喷香,那是人间仙肴啊,伴我们走过饥饿,走过岁月,让人们真正体味"饱"的内涵。
           四
  生活是个魔术师,它能使你衣不蔽体身无长物,也能将日子打扮得红红火火。收割机器先进了,人们觉得种洋芋费时费力,且价格无保证。于是家家户户只种一点自家吃的。其余地都种小麦、大麦,一俟成熟,康拜因‘隆隆’几声就收入家中。然后他们便上新疆,进青海,奔敦煌打工挣钱。挖洋芋的任务就落到了留守老人的身上。
  骚胡爷挖洋芋时叫上了父亲。我们两口子混迹于县城糊口,家里干脆没种洋芋。每逢挖出大洋芋,父亲总是咂吧着老嘴啧啧赞慕一番。骚胡奶眼尖,畅快地说,你走时挑一些大的,能拿多少算多少。一茬洋芋挖完,父母一冬一春吃的洋芋就有着落了。父亲常埋怨,现在的年轻人太懒,嘴又太馋,种时不种,吃时发疯。
  现在好了,去年国家实行农机补贴政策,每个村组都置办了种收洋芋的机器。起垅,铺膜,点种,收获,谈笑间即可完成。家家种上了制种洋芋,多的几十亩,少则四五亩,洋芋成了庄户人家发家致富的金蛋蛋。
  今年的天时顺,洋芋结的很繁多,个头又圆又大,“科技不信是不行了...... ”骚胡爷还在地头兀自唠叨着。
  远处,祁连山晴明宽大;近处,洋芋地葳蕤葱茏。我就这样走着想着,不时能见到旋旋的白鸽,会听见啾啾的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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