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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古槐

2022-01-06抒情散文摇曳风铃
上个周日,同事的外婆病逝,我们几人驱车前往悼念。同事的老家在距此有三十多里路程的乡下,我们追着一路的风景,很快就进了村子。老人九十作古,在农村,算是喜丧,加之老人生前信奉耶稣,院落里也就省略了花圈挽联之类的摆设,虽然前来悼念的人络绎不绝,却……



  上个周日,同事的外婆病逝,我们几人驱车前往悼念。

  同事的老家在距此有三十多里路程的乡下,我们追着一路的风景,很快就进了村子。

  老人九十作古,在农村,算是喜丧,加之老人生前信奉耶稣,院落里也就省略了花圈挽联之类的摆设,虽然前来悼念的人络绎不绝,却找不到悲泣的角落。

  按照乡下的规矩,亡者一般要在家里停留一周,供后者祭奠和瞻仰,所以老人就安祥在睡在租来的冰棺里。

  前来凭吊的人来来往往,小院里难有立锥之地。同事说,走,领你们去见识一种稀有的珍宝。

  离很远,他指着露出楼顶的冠状绿荫,欣喜地说,就是它了,千年的古槐。

  几个人跟了他来到村里很宽阔的十字路口,果然看到了一棵顶天立地的中国槐。我们试了,它的周长刚好是我们四个人双臂展开的长度。

  真是魁梧啊!

  这棵槐树约有三十多米高,并不直,且它的底座和中间部分已经空洞,能钻进两个孩子。我探头看了,里面似乎还有燃烧过的痕迹,内侧树壁被烟薰得发黑,看起来,像巨大的鱼骨错落着。侧面也已多处溃烂,像一个遍体鳞伤的老者。同事说,早年这里发生过火灾,火头窜上十多米高,被村民发现,大家主动当了次义务消防队员。那次火灾,不知是孩子们玩耍不慎,还是其它原因,一直是谜,但槐树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照例枝繁叶茂。只是从那以后,政府在树上贴了“千年古槐,重点保护”的标签。从此,人们知道了这棵古树的价值。老人们说,这是镇村之宝。

  从标签上得知,这棵树已有一千三百年的历史,不容质疑,是村里年岁最大的生灵。我对它的年龄不感兴趣,甚至怀疑或许根本就没有这么长的历史,因为在这个普通的村落,记载一棵中国槐的可能性不大,况且有谁来做这个记载?但肯定地是,这棵槐树该是村里的长辈。

  我感兴趣的是这样一棵千疮百孔甚至内脏严重受损的植被在历史的传承和演变中,如何保持着自己的本色,依然生生不息,枝繁叶茂。

  这才是一个谜!

  它下面的树干四分五裂,从这边可以窥到那边,粗糙的树皮开裂的缝隙已经很宽了,又像被凌迟后落下的印记,而且许多部位已经腐朽,轻轻一碰,就可剥落。这使我想起饱经风霜者面部的皱纹,一个平展的表面,因了皱纹的沟壑而使彼此的依附有了距离。可这些被皱纹隔裂的块状却紧紧贴伏在坚固的内皮上,吸取着由土地送来的营养,渐渐地舒展着枝叶。一年又一年,因了这样的依靠,生长生存。

  这是多么奇妙的生存状态啊。

  我没有刻意地关注过中国槐,这些土生土长的槐树。从记事起,家门中就有一棵能在初夏结着槐花儿的剌槐,这棵舶来的植物,曾经满足过孩提时攀登和生食的欲望,所以留下的记忆特别的深刻。而土槐,总觉得就是从眼前匆匆而过的普通的绿树而已,与其它植物一样,秋天衰败,春天发芽。

  对国槐的不曾倾心,并非对生命的漠视,相反,对任何有生命特质的东西,我都会为之深怀敬畏之心,对眼前的古槐尤其。

  我有点感动。

  感动于它常年累月带着一身的伤痕努力地上长,带着空洞的躯壳一直绽放着生命的绿色。它身上被政府挂上的标签并没有给它带来荣耀,也没有给它带来真正的保护,它在孩子们攀缘、折磨甚至利器的摧残中,依旧不卑不亢地沿着季节的意识生长着,夏天为这个村落张开了最大的绿荫。那些男人或女人在树荫下家长里短的话题,大约永远不曾涉及古槐的故事。

  古槐沉默着,从它露出绿色端倪的那一刻,我们以为被风吹起的叶片的碰撞,是它欣喜的歌唱,却忽略了或许那正是它孤独的呻吟或呐喊。

  它将继续沉默下去,它远离地面后,听它的声音也变得老而无力,不知它的坚韧还能支撑几个朝代。

  这棵古槐应当是见证过多个朝代兴旺和衰落的。这些世代相传的村民们日作而出日落而息的习惯并没有因为历史的变迁而有大的改动,在一望无际的农田里,偶尔能看到少许的果树,算是少数农民勇于改变贫穷面貌的一点积极行动。

  古槐上还有一个即将从人们视线里消亡的景观——铜钟。现在它在离地十米旁逸的枝干上,静静地悬挂着,我们中的高个也须跳跃起才能够着垂下的绳子,然后抖动,使其发出“当当当”洪亮的声音。这个声音对现在的人来说已经远去,听起来有了新鲜甚至滑稽的味道。

  这口铜钟的年代都说不准,但我想在农业合作社期间,一定发挥过巨大的作用,至少它是村民们作息时间的信号。而且我确信,现在的高度当初无人能及,毫无疑问,是铜钟跟着国槐一同生长的缘故,这样看来它的历史至少也有百年。

  古槐在十字路口观望着来来往往的人,这个村落的历史风云被它尽收眼底。

  千年的古槐左右不了乾坤,百年的洪钟也无法真正唤醒贫困和愚钝。

  同事的弟来找我们,要招待我们吃上一顿地道的农家的饭。

  进了院门,就想起朋友的外婆。她也见证过后裔们的生活了,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有知足,也会有牵挂。但她现在闭着眼,一切对她而言都归于平静,归于生活的原初,等待重新的降生。

  古槐也是,终有一天,它也会永远地闭上眼,只留下枯死的枝干,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这时它的价值只能是农人们充当锅灶下或是土炕下的燃料,古槐不会重生。

  这就是千年古槐生命力旺盛后最终的命运。

  或许我们看不到。



[ 本帖最后由 摇曳风铃 于 2009-6-2 09:4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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