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条河流

--- 我相信世界上有一块地方，是我灵魂向往的故土-------洪保德 　　
　　细小的雪花，如坠落的烟火碎屑一般，在空中散落时，天地之间似被一块灰白而湿润的绸布飘过。随即，一阵轻风，和着一股清凉在天际迂回，飘荡。河流，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落在河冰面上的雪粒迅速跌进了冰缝隙。融合的瞬间，彼此起了一阵轻微的愉悦声。
　　但这并非是河流发出的真正声音。
　　目光所及之处，河，只是静静存在着。喧嚣的尘世，已很少听见一条河流真正的流淌声。
　　河流从远古开始，穿越千山，越过万壑，曾经那样的无拘无束，肆意流淌，像一个强壮彪悍的血性汉子，舒展着通身的活力，迸发着万丈豪情。它一路流淌，浇灌了田野，滋润了村庄，葱绿了树木，娇艳了花朵，水草肥美，那些可爱的动物们，在河流边伫足，吸水，然后悠然而去，任凭河流在身后匆匆而过，干渴时，回转身来，自然还会有清澈的河水供它们饮个痛快。
　　岁月变迁，以为河流是永不变的。谁知，那样宽阔、极具生命力的河流，竟渐渐消瘦了。
　 为了一条河流，1799年，德国探险家洪保德与年轻的法国植物学家邦普朗开始了艰苦的旅行。他们历尽千辛万苦和凶险，去寻找一条梦想中的河流。
　　传说中，位于南美洲莽莽丛林中，名为西基亚雷河的河道，是一条不被世人所知的原始河流。这条神秘的河流让他们神往，并为此放弃优越的生活，走向一条充满危险的探险之路。一路上，人迹罕至的荒凉，猛兽的出没，疾病与饥饿，丝毫没有动摇两位年轻科学家的决心。经过那片在欧洲内地绝对不可能看到的翠绿的雨林时，他们忘记了辛苦，如同到达天堂一般欣喜快乐。
　　我不曾见过那样原始的河流。《寻找一条河流》里的描述，让我惊奇和神往。河边有着笔直秀丽的棕榈树，成片的火烈鸟云霞一样飞向天际。还有红嘴白羽的岩鸥，我想，即使它们在我耳边嘹亮地呼叫着飞过，我也认不出它们，只可能惊讶地看着它们的身影闪过，目光追随许久。更不曾见过那长着大大眼睛、有着一身鲜丽羽毛和一条随风飞舞的漂亮长尾巴的蜂鸟。至于那种小蜜蜂一般大大小、颜色五彩斑澜的小巧玲珑的鸟儿，成群从灌林中飞出时，“就像从树枝上突然飘下来的花朵。”的美丽画面，大约我是没机会遇见的，只能在文字描述里遥想。
　　我也未曾见过波澜壮阔的河流。我见过的河流，不但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让人恐怖的鳄鱼，就连野兽，大约也只是夜里出现，很少有人遇见。那些河流，都是一些及其普通、水流清浅的河流。河边，生长着的，不是柳树，就是杨树，皆是生命里顽强的树木，春天里萌着鹅黄的芽，夏天里在风中摇摆，水面映着婀娜的影子。河里，不缺少小鱼小虾，但很难寻到较大的鱼。成群的小鱼儿，似乎永远也长不大，在水里无忧无虑地游来游去。小虾和蟹子躲在河中的石缝或石底下，几乎跟石头一个颜色，隐士一般安闲自在地生活着。可是，一旦有人触动石头，立即仓皇逃走。
　　一条河流，应该随着冬天的最后一场雪，悄然而动。这种动，是蓄积了一冬的力量产生的迸发。倘若在一个晴日里，艳阳的光照里，于一条宽阔的河流边，听它的响动，当是极其震撼的。那声音，应当是从河流的内心深处而起，火山爆发一样，将所有的炽热、所有的渴望、所有的热情，化为一股强大的力量磅礴气势而发。
　　对于全长6300公里、流域面积180.9万平方公里的长江和全长5464公里、流域面积75.2万平方公里的黄河，我只能在想象中揣想它们的气势和壮观。想象中，那样辽阔纵横的河流，它的迂回奔流之声，当会如一场气势宏大的交响乐，或者亦如千军万马的奔腾，甚至，超乎我的想象。倘若身临其境，大约根本就说不出什么，也找不到形容它们的词汇。面对大自然，许多时候，描述是苍白的，无力的。
　　河流，如同血脉流淌在地球上。人类的生存和发展离不开河流。缺少了河流的地球，就是丧失了生命的继续，很难想象，缺少了河流，地球将会是怎样的荒凉！
　　不同的河流，有着不同的气质和故事。我曾经在沈从文的文章里欣赏过一条流淌着湘西风情的河流。那是一条充满原始气息的河流，自然质朴，吟唱着古老的歌谣，映照着两岸的风土人情。时而溅起的水花上，闪烁着动人的爱情之光。它就是两岸有着奇异风景的沅江。这条流淌在1934年的河流，离我出生还有几十年的遥遥距离。隔着无法逾越的时空，我只能在文字里走近这条河流，聆听它的流淌声。
　　凛冽的寒风里，这条从桃源至凤凰的河流居然没有冰封，依然充满活力。河水的流淌声里，许多帆船和橹歌一起随波而去。独独那条穿越在水面上的小木船，因着沈从文的文字，永远留在了1934年的沅江上。沈从文在这条小木船上，看沅江两岸的风景，给张兆和写信。他写到:“你瞧，这小船多好！你听，水声多幽雅！你听，船那么轧轧响着，它在说话！”河水承载着小船，发出欢快的碰撞声，连同沈从文的情话，留在了多少人的心里。可是，那条河流呢？它还一日既往地流淌在今天吗？尽管无数次地向往沈从文笔下的湘西风光，但至今我还不曾去那里走一走，也未能坐上一条行驶在沅江的小船，体味一下穿越这条河流的心情。
　　”——我赞美我这故乡的河，正因为它同都市相隔绝，一切极扑野，一切不普遍化，生活形式生活态度皆有点原人意味，对于一个作者的教训太好了。我倘若还有什么成就，我常想，教给我思索人生，教给我体验人生，教给我智慧和品德，不是某一个人，却实实在在是这一条河。“沈从文的这段文字，让我越发对一条河流渴望。我不知道，如今的湘西和沅江，究竟改变了多少，我的心里，还是保存着沅江1934年的模样。去看看这条曾经让沈从文写下不朽作品的河流，看它是否依旧流淌着清澈的爱情，是否在变迁的岁月里变得更加宽广辽阔，是存在我心里的一个念想。我也更愿意跨越生命的道道沟壑，去山之巅，河之岸，聆听一条河流，或粗狂豪放，或舒缓柔婉的流淌声，
　　我曾多次去过北京房山区十渡镇，也因此走近拒马河。这是一条常年奔流不停的河流，虽然我见到它时，大都是水势平稳，但在古代，它是如巨马奔腾的一条大河。古称涞水的拒马河大约在汉时，才改称“巨马”，后改称“拒马”，是相传曾因拒石勒之马南下。拒马河因水大流急，形成两壁陡峭的峡谷。岁月变迁，陡峭的石壁上留下的水流痕迹，形成奇异的风景，让人遥想拒马河曾经的流急奔腾之势该是如何壮观。
　　拒马河也如众多的河流，随着环境的变化正渐渐消瘦，逐渐失却曾经的气势。或许它真的如一匹马，渴望最初的奔腾之势，因此，一旦雨季到来，它会立即如蛰醒的龙，腾空狂舞。山洪爆发，汇入其中，拒马河，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激流夹带着山石泥土，滚滚而来，不可抵挡的迅势，一路狂奔，造成附近田地村庄的淹没。洪水过后，一片狼藉。拒马河变得温顺起来，像发怒的汉子，为自己的冲动所造成的狼藉而不安，它安歇了下来。浅浅的水流，在淤泥上轻轻流过，逐渐清澈。
　　岸上的人们对拒马河是有感情的，原谅了它一时的鲁莽，收拾着被冲坏的一切，重新开始了生活。再过一段时间，拒马河又会变得澄澈，如一条浅蓝色胆绸带，弯弯曲曲环绕着，映衬着两岸山峰和村庄人家，形成十渡迷人的风景。
　　河流产生生命，不断地滋润生命，涤荡一切尘埃。无论是否宽阔，还是窄小，咆哮奔腾，亦或清浅潺潺，只要还保留着河流原始的质朴和生命力，皆让灵魂向往。
　　渴望一条宽阔的河流，渴望见到这样的美丽景象："落日的余光里，丰美的草场连着一片片闪光的湖泊，体态优美的小斑马在湖边饮水，黑天鹅在水中快乐地嬉戏，鸵鸟在苇丛中高傲地踱步，野牛群暴风雨般向一个假想的目标盲目奔去。黄莺、蒙它雀、羽冠啄木鸟点缀在枝头上，叽叽喳喳的叫声漫天遍野。”这样景象一定是在远离尘世的地方，也定在宽阔河流的不远处。那么，它到底在哪里呢？
　　在地球的某个地方，或遥远荒凉，或隐蔽幽静，一定会有让我向往的河流存在，也一定存在着许许多多美丽的景象。每每想到这点，随即心生呼啸。仿佛自身亦是一条奔流的小溪，即将与渴慕已久的河流交汇。刹那间，灵魂深处所起的感动，如汹涌奔流的大河，极其温柔地漫过荒芜的心田。
　　 [ 本帖最后由 周施梅 于 2013-4-8 06:5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