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春夜里的散步

　　散步者是应当有一副笑脸的。春寒料峭，而我看到了一些白色花边的美丽衣裳，听到了闲话的快乐语调，公共汽车上来了我的美女同事，我点头示意，她却称呼我胡老师。胡老师的脸上失去了表情，并且忽然感觉晕了一下。 　　就连冷静如我者尚且惦记，所以今晚的城南天下应当格外热闹。一路的灯光和平静的人流，让我明白我不会迷途。我被心痛和孤独袭击，停在栏杆边喘息。我又疑惑我似乎感受到了心脏病的症状——心头忽然跳动过速，并且涌起异常的一种酸的味觉。我的视线朝着江边的柏杨树，纵横交错的灯光，路边巨大的红汽球，宽阔暗淡的江面，一一扫过。我深感心意恍惚。无桨之船顺着江水向桥下流，我打起精神顺人流到了城南天下。一个男子或者一个妇人的随便的眼神，也让我感到惊惶，我何时敏感到不如一个无畏的小姑娘？ 　　我是去考察一个明天将上演的据说斥资一百二十万之巨的节目的现场。赞助者是京城的阆中籍地产商。阆中人民早就在做准备，一些节目已经彩排过了，又在城南天下准备了一个舞台。在城南天下牌坊高悬的匾上写着“阆中古城”四个字。舞台下有各种比较粗的线，有为直播而准备的钢架子，舞台背后有衣柜般大的音箱。我明天下午是一定来不了的，所以今晚来看看场地，以求看直播的时候有一点现场感。 　　听说城南天下有一个露天舞场，我从来没有去感受过。听见音乐，我便随那用来隔断的障碍蔑席绕啊绕到舞场。这里喷泉如花，收放自如，色彩缤纷。欢乐的人群也如喷泉，时时旋起一些快乐的浪花。音乐声音很大，跳舞的人很多却听不见脚步声。看到两个年轻的妈妈在舞池里，因为不熟练跳跳又停下，我于是上去为她俩做了一阵舞伴和教师。回来的时候沿近路走，头顶炸开了好一阵焰火，摩托的警报器没命地叫起来凑热闹。一个生意人抱怨说：明天才演今天弄得这阵张干什么？转到东方广场，听见还在叫卖“一百元的衬衫只卖三十九元”，随后是浪漫音乐，于是站着欣赏那些人在空地上训练华尔兹，这节目大约也是为明天的表演做准备的。几对男女个子都修长，可惜年纪不小了，跳起来不是很流畅。我盯着“红旗商场”几个字看了一阵就接着走路，走过许多小巷，居然没人打电话催我回家。 　　焦虑或者多梦，使我神不能守舍。在夜色里怀着胡思乱想过古城小巷，会是什么感觉呢？我来告诉你吧。你看到古城，也就是说你一出东方广场，你看到那一棵银杏树又长得又精神又安宁的时候，你一定会像我一样想起它的落叶的金黄色彩和箭镞般的声响，再走两步就到了古城的一条街巷。这巷子并不宽阔，两边清淡的灯笼告诉你，走在这有点 “墙头马上”的感觉，有点 “倩女幽魂”的感觉。平房檐低，灯笼很低，灯光很淡，你独自在一条张飞可能跑过马的古街上走着，也像骑着马那样爽利，而且仿佛墙头真有女妖的眼睛，或者这样夜行的女人本身就是一个幽魂。古代戏剧的绝妙灵感一定来自这样的夜晚，比如这样的一条长街，似乎只我一个人走着，所以一旦踏入就有了纷至沓来的激情灵光。这些闪念无不来自我在书本中了解到的古人对于色彩与灵魂的体验。至于色彩与灵魂，我想到我的山茶花。办公室外面的。今年不知何时换了两株，叶大得多，花大、红而湿，像玫瑰。花少，旋开旋落，我简直就没有注意它们。今天看到树上还有一朵没有落地的干花，陡然对它们生了些怜惜心。我有点想念去年的那两株小叶而枝繁的茶花。它们身上还有点小姐风范。今年这两株，好像头发又粗又长的、面色苍黑的农妇，发育过度，而又不够精致，但是说真的它们开的花真是惊心动魄，我看也不敢多看。 　　下午有空的时候，大家在办公楼聊得挺开心的。有的语言是套话，听上去却很有意味。一位家长说：我想请你（班主任）出来吃饭呢，你又不出来。一位美女随即接口道：我倒是想出来呢，又没有人请。我为此绕口令似的对白笑了好一会。浏览了一个西班牙短篇《山之恋》（华•迪森塔），诗一般的小说语言。写两个山里孩子的爱情。女孩骄傲地拒绝了男孩后被城里的花花公子遗弃最后进了妓院，男孩爱她却把她作圣母，她的样子在他心里具有一种控制的力量。男孩到妓院去向她求欢，她却提出个条件要他杀死那负心男人。他当然会干而且干成了。最后她会不会干，作者却不说了。 　　这样一个唯美的小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有出众的地方。可是我不能受书本故事的控制。我想到了一些残酷的人，比如那个骑在马上的花花公子，他既然公认好色，又何以要残酷地对待他的这个野性的山里女孩，也许因为这“迷人而可怕”的女孩的爱是危险的，妨害了他寻欢的自由；受了情欲控制的男孩，为了所爱的女孩而杀人，难道就不残酷么？爱情本来是一种私心，为什么要它来审判罪恶？ 　　我其实在路上什么也来不及想，我会和人们交谈，专心走路，到处看看。不过深夜无眠（因为白天睡得太多）坐在这里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想想自己头脑里悬而未决的问题。在网络，虚拟空间，今晚我没有强烈的愿望要去看望谁，而且我要看望的人又未必看得到，所以上得网来，感觉就像今晚一个人无聊的散步，被一些零思碎想拖住了，被内心的孤独和场景的热闹包围了，无聊的感觉像晚风一样冷得逼人，像一粒盐落到碗里，自觉并没有什么味道，而少了这一粒盐却又断然无味。我当时大约也就这样可笑地品味着无味的、喷泉一样变换着形式来传达情绪的夜色和广场生活。我的忧愁和怀想就是那一粒不能融化的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