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父亲的眼睛(补发)

　　父亲离开我们已有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是一个漫长的岁月。但是，我发现有一种东西，是岁月无法埋没的，那就是父亲的那双眼睛。
　　说起父亲的这双眼睛，其实也很平常。父亲是一双三角眼。眼睛不是很大，但是当父亲把眼睛一瞪的时候，那双三角眼就显得特别明亮和威严。很多战士都说：千万别看见父亲的三角眼发亮。父亲的三角眼一发亮，不知谁又做错了事，这顿批评是逃不过去了。不过，父亲批评人的时候，一般很少说话，他总是用那双眼睛久久地注视着你。那种注视，便使你感到颤栗。
　　我从小就一直跟随着父亲。父亲是一位老军人，戎马生涯有三十多年了。父亲在云南修成昆铁路时，我才上小学。后来父亲从铁道兵八师调到基本建设工程兵二十一支队，我那时十五岁了，已经是一个入伍一年多的老兵了。但是，我就是在这一年的清明，深深领教了父亲那双三角眼的威严。也在我心里烙下了一个深深的记忆。
　　那是1971年的清明。我从部队回河南南阳探亲。当时爸爸妈妈在南阳。回来之前，我们连长交给我们几个回南阳探亲的战友一项重要的任务，叫我们在清明的这一天，代表全连战士去看一位战友。这位战友和我一年入伍的，我们一起参加襄渝铁路的建设，他在修建大巴山隧洞时，因隧洞塌方，光荣的牺牲了。他的骨灰盒安放在南阳的烈士陵园里。
　　那天，和我一起回来探亲的两位战友也来到了我家。我们商量好了，准备扎一个小小的花圈，安放在战友的骨盒旁，表达我们和全连战友对他深深的哀思，
　　在我家的门口，有一棵小小的垂柳，刚发出了嫩绿的枝芽。我便攀上那棵柳树，折断了几根柳枝，和战友一起扎了一个小小的花圈。
　　在扎花圈的时候，父亲从军营下班回来了。父亲走到门前，第一眼就看见了那棵被我折断了柳枝的小柳树，在风中痛苦的摇曳着。父亲只瞅了一眼，脸便阴了。他走进屋里，没有理我，也没有和我的两位战友说话。他却用那双三角眼，无声而威严地注视着我。
　　当时，我的两位战友都吓坏了，连一句话也没有敢说。而我呢，已经知道父亲的那双三角眼一瞪，就不会有什么好事了。所以，在那一刻间，我的心也颤栗了。
　　我不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也没有敢吭声。
　　我只是悄悄拿眼睛瞅父亲。瞅父亲那双三角眼，想读懂父亲眼睛里要说的话。我瞅了一会儿，似乎一下子读懂了。我似乎听见父亲那双眼睛正严厉地质问我：是你干得吗？
　　我感觉我的头点了一下。
　　父亲那双眼睛又说：你难道不懂得爱惜花草吗？你愧还是一个军人啊！
　　我的心突然颤抖了一下。
　　父亲那双眼睛又说：你知道吗，如果一个人，连一花一草都不懂得爱惜，这个人还会懂得热爱生活吗？
　　父亲最后这句话很响，似乎是一惊雷。
　　我在这一刻，感到羞愧了，把头低低地垂下。
　　是的，我的心里，也仿佛听见了那棵小柳树的哭泣声，也好像看见了许多美丽的花草在我的身边灿烂地开放------
　　许多年以后，虽然岁月在悄悄地流失，记忆在渐渐地淡忘。但父亲的那双眼睛，始终难叫我遗忘。随着我的阅历不断地增长，每当我再回忆起父亲的那双眼睛，我又悟出了更多的东西。我发现父亲那双眼睛里要说的话，远不只是一些爱护花草的教导，他还告诉我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那就是如何去热爱生命。
　　二十多年过去了。父亲的音声笑容已无法再在我心中和眼前克隆了，他的灵魂已在九泉之下安息了。我时常怀念父亲，怀念和他在一起的生活，怀念慈父所给我们的恩爱，但我更怀念父亲的那双眼睛。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