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慈悲

　　如果用一种颜色来形容龙门石窟，我选择灰色。龙门石窟遍布着灰色的佛像，充盈着灰色的慈悲。在我的印像中，灰色本来属于偏冷偏中性的颜色，可是当这种灰色弥漫于一尊尊佛像时，举手投足之间便有了慈悲的质感与柔软，穿越时空，向你扑面而来，让你在骄阳当空之际感受到信仰的力量，慈悲的味道。
　　其实龙门石窟的佛像并非全部是灰色的，也有零零星星的铁锈红，这种铁锈红相对于灰色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像是一种吉兆，这种吉兆一旦与政治联系起来，便有着一种天命的意味，令人心悦臣服。当年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后，便在一次拜佛活动中见识了这种红光，体会到了这种吉兆。我不知道是历史上确有其事，还是缘于旅游文化的一种演绎，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无伤大雅，不会影响到旅人凡客对于信仰力量的体味与膜拜。
　　信仰是有力量的，这种力量是巨大的。这种巨大凸显于佛像的巨大身躯之中，也隐然于佛像众多的数量里；这种巨大与山体相连，将原本的坚硬镌刻成灰色的慈悲，灰色的柔软；这种巨大与树木相连，将原本的坚硬雕塑成绿色的生发，绿色的温暖；这种巨大与河流相依，将原本的坚硬舒缓成波状的涟漪，深沉的知觉。在这种巨大面前，在这种力量面前，有那么一瞬或是更长，人被不由自主地裹挟了，同化了，有那么一瞬，你原本灰色，却在心灵深处透出温软的铁锈红，与佛像周围的铁锈红相应相和，相生相谐。
　　谐从来都是一种理想，因为世间的不谐，因为自我的不谐。这种不谐像周围的空气，像空气里的尘末，像体表的锈垢，像心间的圾堆，由此构成了凡间尘世，构成了人间故事。
　　龙门石窟是有故事的。这些故事经历了时空的延展，变得丰满起来，和谐起来，一如佛像丰满的肢体、慈祥的容颜。站在这些佛像面前，处在灰色的慈悲里，人是安静的，自敛的。应该是安静的，也应该是自敛的。否则，便无语了。
　　于故事而言，需要缘份。缘份到了，便有了故事，有了一段故事中的相遇。有些故事可以言明，像山上的绿树，像石缝中的纤草野花，像佛像周围的铁锈红，像佛像被人破坏后遗留的断肢残顶。有些故事不可以言明，像佛像的兰花指，像直视你内心的佛像的眼眸。可以言明的可以读取，可以传播，可以演绎，可以编辑，可以成万卷书，不可以言明的，只能放进心里，落枷上锁，成漫漫心路，等有缘者来。
　　我来了，在这个四月，来到河南，来到龙门石窟，来到灰色的慈悲面前。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有缘者，能否打开这柄锁。可是我知道自己在这份慈悲面前有了遇见，有了想念，有了思索，也有了沉静。我遇见了龙门石窟，遇见了一尊尊佛像，遇到了灰色的慈悲，也遇到了温暖的铁锈红。我遇见的不只这些，还有好多，这些遇见有的可以言明，可以落笔成文，有的不可以言明，只能放进心里，落枷上锁，等有缘者来。
　　我去了，在这个四月，离开了河南，离开了龙门石窟，离开了灰色的慈悲。来去之间，自己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些变化如坚硬的像佛，凸显于坚硬的山体上，如柔软的眼眸，盈卧于柔软的眼窝中，如纤弱的草茎，植株于纤细的缝隙里。这些变化与龙门石窟有关，与大大小小的佛像有关，与灰色的慈悲有关，也与温暖的铁锈红有关。这些变化，我称为故事。这些故事，我称为心的历程。在这段历程中，我感受到了慈悲的力量，信仰的力量，灰色的力量。在这段历程中，最最打动我的不是石窟，不是塑像，不是兰花指，不是善目慈眉，也不是佛像被破坏后的残缺，而是她。
　　是的，是她，而不是它。她是一汪静水，伫于山体的脚下，面积不大，也就几个平方，里面有沉静的水，有沉静的水草，有沉静的姿态，有无言的懂。于巨大的山体而言，她是渺小的，小到微不足计，于巨大的佛像而言，她同样是渺小的，小到不值一提，于宽阔长远的伊河而言，她更是渺小的，言轻的，像是莽莽苍原中的一株草一枝花。她默默地卧在那里，无风无波，以一种低到尘埃里的姿态。她是干净的，是安静的，是沉思的，是不语的，是一位卧者，是一片弱水。更为难得的是，她是绿色的，在她的眼眸中，我看到了灰色的慈悲。
　　 [ 本帖最后由 青衫子 于 2013-4-30 17:21 编辑 ] 佛像, 红光, 我不知道, 孝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