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的画

     我曾用手仔细摸了摸，那画不是贴上去的，是做在瓷砖上的。整张画上只有少女、碎石和水。没有其它任何东西，比如草、鱼什么的。一个文静的少女依在一堆碎石旁。头戴美丽的花环，两爿长发搭在高耸的前胸。穿一件米黄色长裙，裙子前胸开口很低，露出大片细腻的肌肤。一条胳膊掩在了碎石堆后，另一条胳膊修长地垂着，一样的细腻顺滑。少女凝神望着前方，视线尽头或许是她的爱人吗？少女身侧的碎石堆较高，已接近她的脸庞了。石堆画得有点怪，好像石头外面蒙着一层水，有点模糊的样子。也许是画家的特别的技法吧？怪诞，夸张。少女身后是河滩，条条碎石间道道河水，河水里又有碎石。河滩由近及远，河上有石，河中有石，石间有河。河中石朦胧，河外石粗旷嶙峋。最远的河滩在画面的最高处。整个画面上，河水碎石的错乱、陆离与灰暗映衬着少女的沉静细腻，映衬着她专注的眼神。也许是阴天，少女的皮肤有亮光也有阴暗面。有理由相信，如果少女处在碧绿的草地上，明媚的阳光下，她一定是皙白美丽的。但是画面上没有草地和阳光，也许她离草地很远，但阳光肯定会有，碎石，清澈的河水，文静年轻的女人，一样是快乐的画。也许附近有一座石头砌成的小屋。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想，或者说是画面带给我的想象。这张画没落款的图章和日期，也许是怕实际的图章会影响美感。我不知道这画最初出自何人之手，我不懂画画技巧和表现方法，只是用最直接的眼光去欣赏。也许此中高手还有其它解读。相信所有来洗澡的，留意过这幅画的人都和我一样，看到的是一个美丽娴静的少女。不会像看到另一幅主要表现女人臀部的画那样，浮想联翩。纯洁的美和人体美还是不一样的吧？

    鸿福楼浴池，得踢踢踏踏上到二楼。塑板焊接的地面、墙壁和澡池内壁。有的塑板中间凸起，踩一脚，又咕咚下去，离开了它又鼓起来。给人一种很不踏实的感觉，好像上二楼上到另一个时空。一方瓷砖上，一个风姿十足的农妇挑着担子。整个画面给人一种守正出奇的感觉。年轻的农妇站在画面中间，成为画的中轴，肩上的担子两边是两个绘着花纹的饭坛子。总体看起来有些对称，但又不呆板。农妇为中轴，但她并非笔直的站立。而是欲走又停，扭身低头对地上的小狗，脸旁一只手像捏着兰花指，好像对小狗说：乖，就在家里守着，别跟着我。自上而下的线条勾勒出上身的薄衣和裙子，同时也勾勒出少妇迷人的曲线。裙子是黄底色，配以黑色的藤条，由于回身扭腰，更显出腰和臀部的线条美。而流利简约的线条又给主题增添了几分朴素，显得美而不妖。这也是一种守正出奇。脚下是一条由不规则石板铺成的弯曲小路。作者巧借石板不规则的框架，堆砌出两条小狗。狗的耳朵、脑袋、嘴巴、身子和狗蹄子都用类似的不规则形状拼接而成，着以褐色、淡紫等石头的颜色。一只小狗低头嗅女人的脚尖，抑或是想扯住裙子。另一只抬起狗爪划拉。一幅农妇走出家门去送饭的画面跃然瓷上，使我恨不得赶紧穿好衣服耕田去。

    似乎男澡堂都是贴着女人的画面。凤凰浴池边是一个女人在洗浴。全裸的女人侧身跪着，一扇黑发垂在肩头，双手扶着另一肩上的陶瓷坛子，坛子里的水如瀑而下。如瀑而下的水遮住女人的半边身体，而另半边却露着。自肩以上和腰以下，色调都相对暗些，尤其腰以下更做了模糊处理。中间乳房相反的明亮雪白。也许是画家故意采用的色调对比，来突出乳房。浑圆雪白的乳房，圆圆的乳头。看了却没有丝毫犯罪心理，有的只是圣洁的感受，感到一种尊贵的母性的光辉。任何想入非非的心理都是玷污。她或许是初为人母，究竟是谁，没人回答，也不必深究。

   洗澡的人逐渐增多，澡堂里雾气弥漫。当我洗完出门回头看时，瓷砖画已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但她在我的头脑中却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