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是月亮的巢
2022-01-06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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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那边
伊洛盆地，四围皆山。北边的邙山和南边的万安山、嵩山，呈弧形围拢成一个椭圆，只在西东两端有两个缺口，那分别是伊河与洛河流进和流出的地方。
我们村就在这椭圆中段的伊河南岸。
儿时，经常站在空旷的野外，眺望着四围的远山发呆。
远处，蓝汪汪的，是天；青幽幽的，是山。天若盖，山如环，山天相吻处，一条柔美的曲线。
那就是天边吗？那一定很远很远，远到我一生都走不到。
姐姐说，天边好远呢，看也看不到，那是山边。
山边？我似乎明白了，但紧接着就更加好奇了——山的那边呢？
姐姐摇摇头，目光里满是迷茫、憧憬和无奈。
几只鸟在田野里掠过，但飞不远就倏然落下了，它们只是在嬉戏。也许，它们和我一样，无数次从村里到村外，从未到过那边的远山，更不用说远山的那边。
那么，谁到过山的那边？哨鸽、大雁，或是白云、月光吧，但它们谁能告诉我答案？
山的那边，藏着我童年的一个谜，一个梦。
姐姐16岁那年去了太原。乡下的孩子，只知道上村下邻的几个村，只知道外婆家舅爷家姨妈姑妈家，从未听说过这个叫“太远”的名字。它在哪儿？有多远？母亲说，在山外很远的地方。从此，山的那边，平添了一缕清纯稚嫩的牵挂。
姐姐来信了，说火车在路上跑了一天一夜，中间还在月山倒了车，经过了很多很多山。我有些惊讶和迷茫，山的那边还有那么多山啊。
父亲给姐姐回信，粘好封口，贴上邮票，让我投进信箱。那信箱，多像邻居家的鸽子笼啊，我疑惑，邮票是信件的翅膀吗？它是怎样飞到山的那边呢？
两年后，姐姐探家回来，告诉我，山的那边，还有很大很大的地方，还有更宽的河，还有更高的山，还有很多很多不同口音的人。
不知是委屈还是羡慕，我哭了。我最远只到过县城，那次我好激动，因为，我第一次离山这么近，居然看得见山上的树。
山的那边，春来可有飞花似雪？秋去可是层林尽染？整个童年、少年，我也没有猜透山的那边，但那条沉稳的山脊线，牵着我寂寞而又斑斓的幻想。
少年的梦哟，停泊在那边的远山，搁浅在远山的那边……
多年后，终于到了山的那边。
万安山的那边是同属于洛阳的伊川县，我们村边的伊河就是从这里流去的。伊川北望，群山苍茫，眼前呈现的山脊线有些陌生，不再是家乡熟悉的那条，让人有些怅然。但我确切地知道，这里的大地、河流、树木，就是我童年梦之所在啊。想起那条曾阻断我目光却诱发我想象的山脊线，忽然明白，故乡，那盛放我童年的地方，不也是这里的“山的那边”吗？这儿可有如我一样痴痴幻想的少年？
青春是一座山，山的那边是什么？爱情是一座山，山的那边是什么？事业是一座山，山的那边是什么？苦难是一座山，山的那边是什么……人生有无数座山，每一座山都蜿蜒着它的诱惑，每一座山都葱茏着你的向往，人生的意义和乐趣，或许就在于去探寻、去感受、去印证山那边的风景吧。
月亮的巢
早春的傍晚，年轻的母亲带着四岁半的女儿徒步到洛浦玩耍，算是小型的踏青郊游吧。
半路上，一户人家门前的几树花开了，两棵粉的一树白的，色泽并不鲜艳。母亲对女儿说：馨雨，看，桃花！
她们走近去，主人呵呵一笑：这不是桃花，是杏花，桃花需要过些日子才开。
母亲不好意思笑了，看看杏花，再看看女儿。女儿让母亲抱着摸了摸杏花，然后继续往洛浦去。
红彤彤的夕阳正在慢慢落山，半天彩霞为它送行，而东边的天空，一轮圆月已然升起，只是没有多少光亮，像杏花的花片一样淡淡的。
洛浦的天空，飘飞着好多只各样的风筝，女儿看了会儿，问妈妈：风筝是怎样飞上去的？
风啊，是风把它们送上天空的。
它们飞不丢吗？
当然飞不丢了，风筝线在那儿牵着它们呢。
母亲的回答轻松又惬意。
女儿似乎明白了，却忽然指着月亮问道：月亮是怎样飞到天上的？
母亲有些吃惊，但母亲知道，其实这些让大人吃惊的问话在女儿那里是自然而然的，没有“忽然”。于是想了想说：月亮不需要风，它自己就慢慢悠悠升上去了。
就这样玩了一阵，暮色渐起，已经有人开始收回风筝了，月亮更显明亮了，不时有几只小鸟掠过，在树梢盘旋、嬉戏、扑棱，那是在寻找归巢吧。
返回的路上，母亲指着不远处树上的一个鸟窝说：看啊馨雨，那就是鸟巢，小鸟晚上睡觉的地方。
女儿看了看，歪着头问道：妈妈，月亮的巢在哪儿？
母亲又是一惊，甚至有点激动，有这样的问题吗？女儿的问话很随意，她是一边玩一边顺着前面的问题随口一问的，也许，过了这一会儿，她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似乎母亲怎么回答都无所谓。但母亲却很认真，一点也不想敷衍孩子，她欣喜地抱起孩子亲了亲，指着天空说道：云彩啊，云彩就是月亮的巢。你看，待会儿，月亮要是看不见了，那就是钻进了云彩的巢。
像是勉强通过了一场考试，母亲没有了先前的轻松和惬意，总觉得，自己的回答，远不及女儿的问话精彩。
路上，河边放风筝及看风景的人陆续归去，城市已是万家灯火。
月亮的巢在哪儿？归途中，母亲仍在品味、感慨这句不经意的童言。只有孩子，只有孩子的天真，能把这样一个傻得可爱的问题，问成一句妙手偶得的诗啊！
春天，是季节的童话；小溪，是河流的童话；童年呢？那是人生的童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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