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
2022-01-06经典散文
[db:简介]
苗苗是我一个同事的老乡,那一次她和朋友坐同事的车出来逛,个子不高,小巧的身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了灵动和聪慧。同事问我你看上哪一个?我有点羞涩地说这个还不错,那一年我二十六岁,苗苗才二十岁,认识苗苗是我的幸运。
我在市上的工厂上班,苗苗在市区一家钢材店卖钢材,钢材店是苗苗的大姨夫开的,生意不是很忙,她平时就在店里看店,或者干点自己的事情,那时候大多数人都没有手机,但是当时都用传呼机,我腰里就戴了一个传呼机,做了可口的饭菜或者有什么庆祝的事情他就给我打传呼,我就赶紧到附近的电话亭给她回电话。那时候都年轻,正是充满幻想的季节,少女情窦初开,她和我无话不谈,她家是传统式的农民,家里除了她以外还有两个哥哥,她说她家里情况不好,平时也没有多少收入,她大姨说要给她找一个条件好一点的,她说要找个以后两脚不粘泥的对象,也就是说不打算再找个农民。说起她刚分手的男朋友,说他和她是一个县的,说他怎么怎么喜欢她,经常给她送东西,怎么向她表白,有几次坐到店门口不走坐了整整一夜,还让我看前男友给她写的情书,其实也就是我爱你之类的一些话,记得最清楚的是有几张纸写满了“我爱苗苗”。但是她一直想摆脱农村的那个的环境,所以一直没有答应。
苗苗是个善良的女孩,她脸上总是洋溢着阳光般的微笑,和她在一起我感觉温暖和充实,我讲我以前怎么和我父亲闹矛盾,父亲怎么怎么喜欢打牌,父亲怎么怎么爱显摆,有一次戴了一块瑞士手表,别人说他的表不行,他不服气坐到炕头上直接把表扔进了屋里的洗脸盆里面,以证明他的表好不进水。他打牌常常忘了时间,母亲打发我一趟一趟地去叫他吃饭,他常常不耐烦地骂我往回走。那一年父亲让我顶替他到厂里来上班,我就是不来,我原本希望上一个好的大学,后来父亲为了让我上班请了三个老同事,包了一桌子饭来给我做思想工作,后来终于拗不过家里接了父亲的班,再后来上了工厂的技校,成了一名车床工。起初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工作的,后来为了糊口还是勉强干上了。但是以前我身体不太好,干了重活脸上就没有了血色,为此我对自己的工作不满意,那几年经常不快乐,有时候感觉失魂落魄的。我说话的时候苗苗经常瞪大眼睛一丝不苟地听着,有时候会咯咯咯地笑起来,那笑声像银铃一样。苗苗有不开心的时候也喜欢给我说,苗苗描一点眼影或者化一点淡妆总那么亮丽,我们一起去东湖划船,去歌厅唱歌,总是有说不完的故事。
我有个同学从四川来信了,说是他现在在四川上班呢,有空回来了聚一聚,后来见面了吃了一回羊肉串,说是要我借他贰佰块钱,和同学好多年没见了就满口答应了,同学还是以前的那个样子,瘦瘦的身材,记得他以前喜欢唱歌的,怎么没有向这个方向发展呢?这个同学以前在县区一家国企上班,后来由于企业效益不好他就辞职了,见面后不久同学就回四川了。那一段时间是夏天,我在单位上班挺苦闷的,就想到四川同学那儿去散散心,一来是旅游,二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苗苗,我说去了说不定去那边找个工作,苗苗舍不得我走,要过了同学给我写的信看了又看,于是我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叫苗苗和我一起去四川,苗苗眨巴着眼睛说要考虑考虑,那时候一个女孩子跟一个男孩子去外地可是一件大事情了,她说要跟她大姨说一下。没想到过了几天她说她大姨已经答应了。同学说他在四川乐山的一个电脑公司上班,就这样我和苗苗坐上了去四川的火车。
下午的火车,第二天早晨火车已经进入成都平原,一簇簇的竹子郁郁葱葱,白墙黛瓦的农家房舍掩映其中,黄灿灿的稻田星罗棋布,低矮的丘陵此起彼伏,白茫茫的雾气在田野上空缭绕,就像进入仙境。第一次出门去那么远的地方,感觉一切都很新奇,成都的街道弯弯曲曲,在地图上看就像个八卦阵,遍布成都的立交桥,阡陌纵横的小巷子,都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我们去车站倒了班车直奔乐山市。虽然一路颠簸有点疲惫,但是到了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还是十分欣喜,那是个炎热潮湿的夏天,嘉陵江宽阔而柔美,苗苗站到嘉陵江边看了很久,说怪不得南方女孩子皮肤都那么好的。同学坐了出租车来接我们,安排我们住进了他们几个人合租的单元房里。下午同学带我们出去说是给介绍几个朋友认识,他的朋友大约都住在附近的小区里,见面都很客气,有礼貌地向我俩打招呼,给我和苗苗介绍他们公司的经营理念,同学说他们是一家化妆品公司,但是也不限于化妆品,主要是做直销,业绩好了收入就高,一个人可以发展两个下线,下线再发展下线,下线的业绩好了上线的提成就多,最后你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赚钱了。同学起初对我说他在惠普电脑公司,苗苗来的时候看过同学写给我的信的,听他们介绍以后觉得大相径庭,对我同学表现出厌烦的情绪,我坐了一天一夜的车也有点劳累,不停地打瞌睡,同学就给苗苗做工作,说是我们思想观念太落后,所以接受不了新事物,就像一个杯子,要把里面原来的东西倒出来,然后才能盛进新东西。其实我开始是抱着散心的心态过来的,同学做什么工作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所以我并不是怎么反对。以前也听说过有传销公司,但是从来没有接触过,我同学澄清说他们做的是直销而并不是什么所谓的传销。
那是个两室两厅的单元房,男的住一间,女的住一间,做饭和打扫卫生是轮流的,和同学同住的还有两个男的,两个女的,苗苗是个人来疯的性格,苗苗和两个女孩都很谈得来。附近有一个凤凰广场,在附近算是最大的休闲场所,广场上有音乐喷泉,每天晚上大家都出去在广场上聊天谈心。原来这边附近住的都是外地人,有重庆的,河南的,云南的,陕西的,还有甘肃的,年轻人居多,大家在一起玩得很开心,没有什么拘束,只是同学说公司不让出门的时候带笔记本。这里离峨眉山不远,有一天同学说公司组织大巴拉着大家去峨眉山的一家酒店参加一场舞会,我们都去了,参加的人很多,天南海北的人都有,舞会上音乐响起,灯光迷离,大家玩的非常开心,苗苗那天穿了高跟鞋,修身的裤子,上衣穿了一件紫色的针织衫,胸口镶有一朵纱网做的花,典雅而大方,苗苗小鸟依人地跟着我,苗苗从来没有参加过这么热闹的舞会,这么多的年轻人自然要邀请跳一曲的,我和苗苗跳过了又有别人邀请她,苗苗那天特别的漂亮,有一个北京来的男孩邀请苗苗去跳舞,跳完几曲还是依依不舍,张开双臂给了苗苗一个大大的拥抱,那个男孩也许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也许我同学的同学多了个嘴,你看张苗苗也太不像话了,你在跟前呢怎么能和别人拥抱呢?我给同学说表示无所谓,但是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一场热闹的舞会结束了,我们又回到了居住的小区。
同学极力鼓动我和苗苗加入他们的公司,我还是表示要考虑考虑,虽然没有加入组织,但是公司的集体活动我们都是参加的。有一天公司组织大家到河边聚会,那一块地形一边是悬崖,一边是河流,河边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开阔地带,悬崖那边据说是一个什么名胜古迹,来自天南海北的年轻人都讲他们加入公司以后的收获和体会,也有几个上年龄的人。好多人都讲了加入公司前后对自己的影响和身心的变化,就在大家讨论正高兴的时候,一边来了几个警察,另一边也来了警察,两边路口一封,把大家困在了河边。我当时戴了个墨镜,警察以为我是组织的头目,问我从哪里来,是不是坐飞机?我说是坐火车过来的,然后大家都被警察逮到了收容所。收容所有两个院子,男女各关一边,警察穿着蓝颜色制服,操着当地的四川话,叫大家把皮带都解下来,把手机和身上的整钱都交出来,然后装进了一个一个的塑料袋里,说是关完了再退回来。我头一次进了收容所,兜里本来装了五百多块钱,我想要是交了他们万一不退那怎么办呢,所以我只交了几张毛票,把几张一百的卷起来装进了袜子里。
有一个警察光着膀子,体格健壮,虎背熊腰,手脚粗大,肌肉全都露了出来,宽阔的肩膀散发着油渍,粗壮的胳膊挽着一条警棍,在院子里来来回回渡着猫步。然后男生站成了几排,警察派了一个小孩,一个一个地检查看有没有未交上去的东西,光膀子的警察不断地怒吼,脱鞋,小孩检查鞋里面有没有东西,小孩时不时地还摸一下脚底下看袜子里面有没有东西,我一看趁没有人注意赶紧把袜子里的钱转移到了嘴里面,也顾不上袜子的味道。只听见前面噼里啪啦一阵几个巴掌,原来是有一个小伙在嘴里面藏了东西,叫警察给看出来了,小伙被命令趴下,屁股上又挨了一顿揍,我很紧张,还好警察没有让每一个人都张嘴检查,总算蒙混过关。大家都被分批关进了收容所大院周围的小屋子,屋子里有一个土炕,炕上有一些稻草,角落有一个马桶,十来平方的面积挤了七八个人,屋子显得很闷热。屋子的墙上有两个很高的小窗户,不垫东西站上去是看不到外面的,要是有零钱的话,听说外面卖东西可以从那个钢窗递进来。有些人不是第一次进来的,也忘了不知道怎么在里面凑合了一夜,总算是挨到天亮。
第二天早晨警察给开了屋子的铁锁,送来了馒头和稀饭,不过都要用钱买,大家都到了院子里吃了点简单的早餐,男的跟女的院子只相隔一道墙,两个铁门离得也不远,大家都趴在院子的铁门格栅上张望,通过院子入口的铁门我看见了苗苗,苗苗一副无助的样子,我买了一瓶矿泉水叫警察转给苗苗,苗苗摇头不要。警察叫一块来的认识的人选举代表去听他们训话,警察说来这儿的人都没有办暂住证是违法驻留要补办暂住证,搞传销活动每个人还要再交两百元的罚款,同学说实际上警察是默许我们公司发展的,要么他们怎么会给你办暂住证呢?大家分别选举了代表回去取钱或拿身份证,交过罚款办过暂住证以后大家都被放了出来。苗苗问我有没有挨打,说她听见警察打人了,说她非常担心我。
我们还坐了游船,参观了乐山大佛,当地人喜欢把一种树上的白花串起来戴在脖子上,特别有情调。同学不断地做我们的思想工作,好多年轻人都是大专或者本科学历,不乏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很多是放弃三四千元的高薪被骗过来的,但是过来以后还是慢慢地接受了这一种生活方式,苗苗从一开始很反感到现在也有点心动了。但是我还是认为这一种工作是没有出路的,一伙人整天吃喝玩乐,没有正经事干,靠几个下线就能赚到钱吗?同学解释说是你的下线可以再发展下线,你还可以办卡挂到你的下线的后面,这样就能不断地发展下线,鸡生蛋,蛋生鸡,不断地延续下去。一个星期过去了,苗苗有事要先回去了,刚好有一个家乡的女孩要回去可以作个伴,我给苗苗买了路上的饮料,并叮咛她不要在车上喝陌生人送的的东西,出站台千万不要横穿铁路,苗苗被我细致的嘱咐所打动,她说你看起来那么木讷原来这么会关心人,那天晚上苗苗恋恋不舍的样子,好像要生离死别一样,旁边屋子的女孩有事不回来了,同学半开玩笑地说那你俩就在那个屋子住一起算了,苗苗不好意思地说,那怎么行呢!最终我还是打算回去上班了。回去的那天晚上,同学说他给我和苗苗办暂住证花了几百块钱,还交了几百块钱的罚款,住了十来天我给了同学一百块钱生活费,他说暂住证其他人还可以用,所以我把暂住证都留给了他。同学说了不少苗苗的不好,因为他感觉留不住我是苗苗的缘故。
回来以后,我感觉我和苗苗两个人都是那一种喜欢想问题的人,苗苗的性格是那样的开朗,又是那样的善良,而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我感觉配不上苗苗,就给他说我们分手吧,苗苗听了哭的很难过,她说她三十岁之前不会结婚的,我想她只是一时说说,后来又给我打过几次传呼,我都没有回。
时光像流水一样沉淀了很多东西,有些甜蜜,有些苦涩。后来我想去乐山的那一次苗苗实在是太活波了,尤其是和男孩子一起玩疯了,当时我的确有点吃醋了。再后来再见到苗苗的老乡,也就是我以前的同事,问起苗苗的情况,同事一脸的无奈,说是有一次见到苗苗和她父亲走村串户卖树苗呢,还有苗苗的母亲得了重病死了。那时候我都结婚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忽然感到很难过,后来再也没有碰到像苗苗一样善良聪明的女孩。
我常常对别人说,苗苗是我以前谈过的最好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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