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山
2022-01-06经典散文
[db:简介]
天马山
围庭
记不得有几年了,但记得那是个阴沉沉的下午,记得有道蜿蜒的围墙裹着蓊蓊郁郁的天马山。入山经过一道山门。山门兼售票、验票之功能,黛瓦盖在粉墙上面,角檐凌飞,徽派的味道很浓厚。同行的几个朋友兴致不高,看完斜塔,便匆匆下山。紧挨山脚有一个很旧的人口不多的小镇,叫天马山镇。上海的郊区是清一色的平原,河网密布,平畴万顷,而这个带有坡势起伏的小镇,给我留下置身于山区的感觉。以至于好多年过去,这个山区小镇一直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想找机会独自探访。独游是因为地方太偏,缺乏流行的元素。好比一样没有特色的礼品,拿不出手,所以也没向朋友说起。前天晚报介绍了天马山的风景,并将那座斜塔的图片刊登出来,又勾起我的回忆。当下有了冲动,觉得非得到天马山游览一番不可。百度上搜寻线路。挑个闲适的日子,约上钱君,坐沪佘昆长途汽车上路了。
车上乘客稀稀拉拉,这些人中以松江人居多。车开不久,就出了城区,但很难看到郊野绿色的风光,两边的农田,要么荒芜了,要么建成厂房、商铺、饭店、旅舍。管理极差,道边地沿污物四溢,垃圾横飞。心中不禁感叹,我美丽的乡村,恐怕再也难以寻觅到了!这感喟其实并不精准,车子快驰近天马山时,农田的风景突然好看起来,清水菱塘,桑田稻秧,农舍碧树,星星点点一般出现。车窗里吹进来的空气,也满是清香芳甜的味道。离市区远了,美丽还在,原来美丽躲着城市。
天马山站下车的人只有我、钱君与一位老太,汽车撇下我们三人,扬尘而去。放目四望,左前方有座不算高的绿色山岗,山间模模糊糊耸立一座塔。那应是天马山。汽车站怎么会设在离天马山这么远的地方?与老太搭讪,请教这个问题,她说天马山乘客少,汽车不进镇,匝路口就改方向了。老太约七十岁,一开口竟是地道的市区口音。我问她不是本地人?她告诉我:她与老爱人原在安徽屯溪的三线厂工作,退休返沪,市区的房屋给儿子结婚用,八年前她和老爱人花了几万元,在天马山镇买了一幢老工房养老。路上和她闲聊,问她的情况,她毫不扭捏,很健谈。她得知我们来意,十分客气,说同路可带我们走一段。马路空荡无人,只有我们三人。人也许孤单了,才会显得亲密,倘若在市区的人海里,她不会说,我们也不会问。她一直送我们至天马山的山门前,并嘱我们返回时走另一条路,那儿离汽车站近。
走近天马山,觉得山也挺高的。山体脊线近东西向,形状宛如一匹欲飞的马。但一头扎进山里,无论如何也产生不出骑在马背上的感觉。缓步登阶,向上攀行,一路可见石崖突兀、巉岩陡坡,最惹人喜爱的是各种枝繁叶茂的野树,多且巍峨高大,浓密的枝梢无序地交叉,将天空也遮掩得密实,人行其下,很凉爽,也很有野意。但山终究算不上高,不一会儿便攀至山顶了。山顶是平地,建有庙宇,三五个楼台殿阁,庙门紧闭。寺后有一座斜塔,那就是“护珠塔”。塔建于北宋年间,已逾千年,这在上海,乃至其它地方,也极稀罕。塔高二十余米,七级八面,屹立山间,奇峻挺秀。只可惜塔基的青砖被人偷挖去三分之一,塔已呈斜立状,比意大利比萨斜塔倾斜得还厉害。近塔仰视,欲倒之势,令人胆寒。在我印象中,上海的龙华塔最为显贵,其实那塔也只有千年的历史,“护珠塔”斜身而立,千年不倒,其实很了不起,可是在上海人的记忆中,它却只占了一个小小的角落。我颇为这座斜塔鸣不平,可惜我非有影响力的人物,即便声嘶力竭地吹捧一番,也不能够为“护珠塔”赢得几分荣耀。寺边有石凳石桌,我和钱君将带来的矿泉水搁置在上面。寺中没有僧人,更没香客,游客也只有我俩,心中忽地涌上阿Q精神,觉得“寺是我的,塔是我的,山是我的”。呷了一口矿泉水,还好凉水不是酒,头脑又清醒了,为自己刚才的想法好笑。
护珠塔倾斜方向,有一棵树龄七百多年的银杏树。据说是这棵树支撑着斜塔经年不倒。其实树与塔身相距有二十余米,支撑之说显然只是人们的一种愿望而已。然千年宝塔和七百年的树紧挨在一起,倒也相映相衬。树身上钉有好多铁钉,致使有些枝干枯萎,大煞风景。我抚摸树身,欲尝试取下一枚生锈的钉子,但做不到,太牢固了。过了一会儿,有对中年夫妻来到树旁,不料他俩竟从包里取出榔头,将一根铁钉往树身里钉。我问彼答,说在树干钉上一个铁钉,就会生一个大胖儿子。走过一些地方,好像听说过这种往树身钉铁钉就能顺利如愿养儿子的说法。但上海毕竟是经济发达地区,而人的教化在不能与社会发展一同进步,不能不说有点遗憾。
天马山北高峰和南坡分别还有濯月泉和舞剑台两个景点。舞剑台与南宋一位叫周文达将军有关。周文达时任招抚使,是位中央委派来的官员,他曾经到天马山一游,名不见经传的天马山自他来了以后有了一点儿的名声,而将山上一处景点与这样一位人物挂上钩来宣传不失为聪明的方法。濯月泉似乎是凭自身实力来向世人展示的。据说茶圣陆羽曾在此研究适于沏茶的茶水,因泉水甘洌,适宜饮茶酿酒,故将濯月泉排在镇江的“中冷泉”、无锡的“惠山泉”、苏州的“剑池”之后,为天下第四泉。这事在明人何三畏写的《第四泉眼记》中有记载。茶圣陆羽是大有来历的人物,他老人家在此品茗饮茶,让游人,至少让我一点儿也不敢小觑天马山,只可惜寻遍整个北高峰,硬是没找到泉眼。
抬腕看表,下午一点多了,我和钱君起身下山。计划到小镇上逛逛,再找个饭馆,填充一下那早已饿瘪的肚子。到了天马山镇里,细细地打量镇貌。镇不但小而且破败,只有一条街,两边的房屋,被岁月的风烟熏染得好像一个枯瘦干瘪的老人,皱痕累累,衰弱不堪。一路行走,不消五分钟,便将这条街逛穿了。街底横贯着一条河,河面上飘移着一丛丛绿色的浮萍,河水里泛着翠青色,还不时随风散发出些许的芳草香气,确比呆板破败的老街好看多了。不过奇怪的是,这条街上竟然找不到一家像样的饭馆,最后只好在一家兰州拉面馆里落座。
老板身板厚实,一脸络腮胡子浓密且灰长,老板娘头裹黑面纱,低调地隐伏在饭馆的一角。看得出饭馆新开不久,桌椅崭新。回族人爱干净,窗明几净,桌面更是擦得亮光光的。菜谱有牛羊肉、大盘鸡、醋馏士豆丝、番茄炒蛋等。我和钱君想吃点素的,点了醋熘土豆丝和蕃茄炒蛋,觉得太素了点,又加了一盘煮熟的牛肉。吩咐炒土豆丝时放花椒和辣椒。我喜欢麻辣辣的味儿。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菜端上来了,我大声吆唤,叫老板开一瓶冰冻啤酒。络腮胡子的回民大哥歉意地说:“对不起哦,咱这清真馆没酒的。”我似乎有些耳闻,伊斯兰教戒酒,回族人开的饭店,有些是不供酒的。要命的是,这时的我,非常想喝几杯冰冻啤酒解暑、解渴、解乏,而这个馆子是绝对不允许携酒入内的。咋办?见对面有个烟杂店,有酒出售,我到柜前买了一瓶冰冻的三得利纯生,和小店老板讲明缘由。他笑了。我大口喝了几口,啤酒瓶暂放在一边,快步到饭馆后挟几口菜,然后跑过去再喝,喝了再到饭馆挟菜吃。好在老街很窄,也没车马,所以行走酣畅,并无太多的烦琐。络腮胡子的回族大哥见我用肚皮带酒往返,神色茫然,但又不好说啥,猜他心里会说:“这人怎的这般馋酒?”这一次喝酒,好有趣,乃平生头回,一边喝,一边运动,我竟比平时多喝了一瓶,只是腿脚多少有点酸胀。
返城时夕阳已西下,彤彤落日熔金般炫丽,映照着蓊蓊郁郁的天马山、斜斜的青色的“护珠塔”以及山脚下虽旧却很亲切的小镇,很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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