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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洲曲—— 一个碧绿的梦

2022-01-06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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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诗词的喜好,从来没有像一些写手那么热烈绵长,只是简单的凭借直觉的喜欢,了解亦非常有限,就在这有限之中,又有一些变化,年轻时候喜欢的,年长以后觉得不那么好了,而年轻时觉得一般般的,现在咀嚼分外有滋味,西洲曲无疑属于后者。

西洲曲是南朝乐府,既然是乐府,又是曲,应该是可以唱的,是一首歌吧?可是我们谁也没听过这首歌,还是让它安静地躺在纸上,作为一首诗歌更好,只因它太深沉委婉,需要读者用心去体会,任何音调的起伏都能打破这心境。西洲曲是一首民歌,它的雅丽却暴露了它是经过文人润色修改的民歌,作者没有留下他的姓名,这样反好,西洲曲这样的诗歌不需要署名,它是遗失的一块小小碧玉,与文人墨客的联系只会节外生枝,带来考证文人生平逸事的各种杂音。

西洲曲是一个碧绿的梦,画面里只有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只做了一件事——思念她的情郎,这就足够了,足以撑起一首长诗而流传千古。西洲曲的这一个女子,她应该是窈窕的,相貌不丑吧?不信你看“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她的岁数也不大,即使不是二八年华,至少也不会是个老练的精于世故的熟妇。虽然对于美女的眉眼作者什么也没说,也不需要多说。

女子在一个早春想起了她的情郎,也许是去年的早春,她曾经折下一支梅花寄到西洲,所以她在同样的时节的某一天,又折下一支梅花遥寄江北。西洲在哪里?说不清,叫西洲的地方太多了,在上千年的古诗词中,西洲和横塘一样,是属于江南的,是一个符号,想到西洲,就该想到江南绵绵的细雨,但是在这首南朝民歌里,西洲似乎又是在江北的,管它呢?反正是在长江两岸,浩浩江水阻隔,离人杳无音信,女子才有思念,或者西洲就是江中心一块陆地或者沙洲。

女子在等待她的情郎回家,可是天色已晚,“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有些凄凉,有点悲伤,至少这个晚上那个人不会回来了,“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嗯!女子的家就在乌桕树下,暮色中,她的头饰一闪而过,她听到风吹门响,以为是那个他在敲门,连忙去开门,“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原来是调皮的风在捉弄她,让她空欢喜,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怕别人瞧穿她的心思,可她又睡不着,为了掩饰,她独自去采莲。

大晚上的,黑灯瞎火的,采啥莲啊?是的,文学不能使用逻辑思维,更不能用上推理,一推敲,句句是漏洞,一推理,处处是悖论。文学是虚构的,也是真实的,虚幻的是情节,真实的是人性与情感。西洲曲里的那个女子就去采莲了,镜头一切换,她就从早春到了仲夏,采莲是江南的旧事,应该是一群女子,热热闹闹地划着小舟艇,她们的心情是欢快的愉悦的,因为她们平时或独处深闺,或忙于劳作,没有交流或闲暇,采莲提供了这个机会,采莲是个盛大的节日,所以,李白见到的采莲女是天真活泼的,“耶溪采莲女,见客棹歌回,笑入荷花去,佯羞不出来”。

西洲曲里的那个女子怀揣心思独自出门,“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水水,至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采莲上,她的心思只有她一个人懂,那是属于她的秘密,也是她的痛楚。于是,她抬起了头,“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就在这一瞬间,她看见了天空飞过一只大雁,时令是深秋了。天哪!是什么的男子,能让一个女子日夜思恋他,从早春到晚秋,这该是多么深厚的情感?多么幸福的男子?

那女子想,这只大雁是飞往西洲了吧?她好像已经看见了成群的大雁落满了那片江边的沙洲上,芳草甸上。她等不及了,既然折梅遥寄没有回信,既然从春到秋的等待都是空,那就望一眼也好,她想去眺望西洲了,于是她登上了青楼——当然不是明清小说里的妓院青楼,只是一座青色的楼。

西洲曲的女子做了一件文人墨客常做的事——登楼,凭栏,远眺。文人墨客是为了发思古之幽情,是天涯游子想念家人,是羁旅倦客思念故乡,而那个女子,仅仅为了望一眼西洲,既然看不见情郎,望见西洲也是好的。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她有些失望了,她依然没离开,她呆了一整天。“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她这凭栏,就和楼一道成了最美的风景,这两句总让我无端想起韦庄《菩萨蛮》里的女子“垆边人似月 皓腕凝霜雪”,真的,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那是一座奇幻的楼啊!卷珠帘,她看到了天和海,波浪起伏不定,是海水还是江水?是秋天的夜空犹如海水?已经不重要了,已经是幻觉了,天空和海水都是一碧如洗的,在远方一线交融,秋夜在梦里,海水在梦里,梦里她看了他,他愁她也愁,该怎么办呢?梦里有许多话不能说,说不完,梦太短暂,一醒他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终于想到了办法,“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她是拜托南风了,请南风把她的梦吹到西洲,待到他那里,她想南风是能理解她的,南风明白她的心思。

《西洲曲》是我看到的最好的南朝民歌。《西洲曲》很长,不长不足以承载如此深沉的情感,它很简单的,简单到只有一个人,两三件事,折梅、采莲、登楼,就是这么简单的三件事从春到秋,无数个日夜过去了,她等待的那个人还没有来。《西洲曲》让我想起一部美国电影deep in blue,电影的内容和风格与西洲曲是完全不搭界的,但是我想,如果用一个色彩来概括《西洲曲》,我可以借用电影名稍微改动一下,deep in azure gr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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