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偷窥

      
       电影《美国往事》里，罗伯特.德尼罗饰演的黑道人物“面条”，在少年时代曾偷看练习芭蕾舞的少女詹妮弗·康纳利。少女也喜欢“面条”，她知道自己被偷窥却没有揭穿。柔和明亮的灯光从仓库的正上方垂直打下来，清纯又艳丽的詹妮弗·康纳利宛如天使一般，嘴角含着骄傲的轻蔑优雅起舞，她的动作还不够娴熟，却足够让“面条”如痴如醉。多年以后，“面条”和少女没有走到一起，反而无法弥补的相互伤害了对方，当一身沧桑的“面条”重新站在昔日偷窥的缝隙后面，詹妮弗·康纳利动人的舞姿再次浮现，而时光不再，满怀风尘的德尼罗双眼已噙满泪水。《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同样有偷窥的情节。十三岁的少年雷纳多不可抑制地偷窥搬到小镇上的美丽少妇玛琳娜，灯光暧昧，心跳轰鸣，演员莫尼卡·贝鲁奇丰腴成熟的肢体在波浪长卷发的掩映中，一次次散发出不可名状的诱惑，一举一动，都像是在电灼着小男孩隐匿在黑夜中的幻想。我忘不了雷纳多的双眼和表情，是那样的纯真和执拗。巧合的是，詹妮弗·康纳利出演《美国往事》时，也是十三岁。

      仅仅以男性的眼光去偷窥女性，显然遮蔽了偷窥更多面的含义，对于他人的好奇与警惕，对未知的渴望与困惑，都足以让我们偷窥。希区柯克的《后窗》拍摄于一九五四年，但至今看来仍然令人意味无穷。受伤的记者闲居在家，轮椅上，他只能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一架望远镜探看外面的世界，却意外地发现了对面楼层的邻居们都掩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电影将不同楼层里发生的一切集中在同一画面，看似互不相关的行为慢慢缠杂拼贴在一起，终于，一起惊心动魄的分尸案浮出水面。题外插一句，詹姆斯·斯图尔特、格蕾丝·凯利两位主演我都非常喜爱，我非常希望他们扮演的角色能够携手终老，而现实里，格蕾丝·凯利于一九五六年成为摩纳哥王妃。布局最大的偷窥当属《楚门的世界》，金·凯瑞每一天的生活居然是他人收看的电视节目，自己被电视台暗中操纵的整个人生，满足着屏幕前无法计数的偷窥之眼，与其说这是金钱在拨弄命运，不如说这是欲望在制约着人类。《楚门的世界》颠覆了偷窥的概念，视角置换足以引发更多哲学意义上的思考，其看似异想天开的双翼没有被娱乐片票房的肉身束缚，值得尊敬。对比之下，性感尤物莎朗·斯通主演的《偷窥》似乎有点差强人意，制作公司大约提不起对三围之外的兴趣，除了用一个偷窥狂的设备几次三番暴露了女主角的身材，所谓惊悚、爱情，所谓伦理、悬疑，都不免蜻蜓点水。即便如此，《偷窥》仍然好过很多香港三级片，后者的偷窥相当一部分都是“发乎色,止乎淫”，基本上还停留在洗澡捅窗户纸的层次，了无自省以及对电影的诚意。

      至于中国大陆，关于偷窥的电影情节我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

      不过，这也没什么，因为所有的电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都是在偷窥吧。我们在黑漆漆的影院里坐着，彼此不见，心照不宣，我们都知道我们想要什么，我们毫无禁忌心安理得地观看着银幕上别人的生活，满足并安慰着自己的心里缺乏的那一部分。是的，看电影就是我们用一个体面的方式在偷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