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程洪飞
2022-01-06经典散文
[db:简介]
印象程洪飞
——读《一个语言梦游者的呓语》
——读《一个语言梦游者的呓语》
一个惯走钢丝乐此不疲的冒险家,以意象,意象叠加,深度意象,深度意象叠加做身姿诡异令人惊心的行走;一个语言的刽子手,将语言随意拆解、组装、裂变、重铸、延伸,使每行诗文皆各自呼吸,又与母体秘响旁通,在将万象由皮到肉到骨头的开刀审视中自得其乐。
这就是程洪飞。
程洪飞的散文诗写作虽然最近两年才刚刚开始,但他在创作上的准备不夸张的说足足用掉了半个世纪。与依赖灵感维持写作的作者不同,程洪飞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写,但他并不确定会写出些什么来。面对一张白纸,他可以随心所欲的以任一个单词为原点展开信心十足的叙述,那些妖魅般的句子就好像听见了召唤般冒着青烟咕噜咕噜翻涌出来,自第一句成型她们便开始了一个强大的自我衍生的过程,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般第二句从第一句脱胎第三句又从第二句诞生,无穷匮的生生不息变异多端。
程洪飞独特的审美理念与他孤独的山野居所和起伏的人生经历密不可分,环境与性情相磨相荡,寂静的气质深入骨髓并肆意枝蔓,从这个意义上说,程洪飞是不可“复制”的。他在写作上具备高度的执拗和警惕,对物象心象的转换与构建堪称痴迷并自有见地。他倾心于在万籁俱寂的午夜或凌晨喃喃自语,在他像卡夫卡一样声调低沉音色细腻的语言山谷里,每每弥漫出一阵阵爱伦坡的怪谲薄雾。程洪飞或许是对读者最不关心的一个作者,抒情和议论在程洪飞的散文诗里并不多见,他在打动读者方面没有野心,他的写作来自孤寂,也写给孤寂。不止一次我听见有人问我程洪飞的文字到底在写什么?我想说,他在写梦,写那些隐匿在寻常物事之后的秘密,写呼吸与灵魂,写美,到了极致之后的美会是什么样子。
不分段,是程洪飞对散文诗这一文体在形式上的一大特色或曰突破,从传统章法看,分段有其毋庸质疑的必要,但程洪飞对此自有看法:分段即人为打断了意识以及意象聚拢与蔓延的自然脉络。晚年周作人写散文也是一笔到底不分段,几百字的文章,写完看一看,无别字病句即可。表面看这固然是功底扎实的表现,实则在行文上,确有不为写者左右的旋律起伏抑扬,而写者也尊重文字自身细密绵长的呼吸,任凭他们潮湿缭绕的气息氤氲灯下。这些密匝匝拢在一起的文字可谓散文其表,诗歌其里,而如果具体到细节与过程,说她们是小说寓言或故事传奇等似乎也无不可,跨文体立体多棱的实验方兴未艾,这里不再赘言,但可以肯定的是,程洪飞的散文诗绝非仅仅是意识流那么单纯。阅读他的散文诗,你可以从任何一句开始到任何一句结束,每一行文字都具备自己的温度和生命,这种阅读体验相信对大多数读者而言是新鲜的,而我本人更相信这些大半得益于程洪飞对中国古典诗歌的心有灵犀。剔除主观介入,以诗歌自身的逻辑展开视境的调度和延宕,程洪飞对传统诗艺的继承不仅入得去而且出得来。类如“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空筐、“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的自呈,都在程洪飞的散文诗里目击道存心心相应。
值得一提的是,高产的程洪飞在写作上的严谨同样是罕见的。程洪飞对语言的择选堪称苛刻,剔除杂质不厌其烦的反复提炼,使他的语言兼具了浓得化不开同时清水出芙蓉的精纯质地,眼睛摸上去,有丝绸的凉滑,而光泽却是湖水中的粼粼波闪。那些饱满、浓艳、流转、惊变的文字往往让我错觉是李商隐和洛夫在用同一支笔写诗。一篇散文诗,即使已在大刊发表过,或已选入权威的年选,只要不满意,程洪飞依然会进行大篇幅的修改增删。我经常听见他喟叹似的说:真的不能再改了,改不动了。可是过些时日,他还是会像一个油画家那样对自己的作品涂涂抹抹远近打量。我曾对程洪飞说过:你的文字不仅仅只属于宁国市或者安徽省,它们必将会被更多的读者喜爱。事实早已证明这并非虚言。
也许,说程洪飞没有野心倒是我的一个错误提法——一旦抖落日头的腥热,贵族程洪飞便用他语言的手杖将那些月光下的沉寂一一点醒,顺理成章,一切幽昧所在皆系程洪飞贪婪扩张的疆土。
2013
附:程洪飞散文诗二则
行走的蚯蚓
脑袋搭向前面泥土疙瘩,扯动尾部,“嗞”地声放松身体。就这样反复拉长自己橡皮筋似的身体弹向前方的行走方式,蚯蚓又向前蹭了几步。蚯蚓几秒钟拉长身体行走中,体内流动的幽蓝血液因筋脉变形堵塞,堆起、涌动、回旋,似乎漫出身体的景象,会被细心的人看见。当然,这美丽又残酷的场景要在阳光斜照的午后,或者黄昏中夕阳斜挂山尖时分方能看见。一步中的死亡,又进一步的苏醒。行走的过程,蚯蚓从不知道哪一步是自己生命瞬间停顿的时间。混沌中活下来的蚯蚓,偶尔也会钻出属于自己生活土壤的生存领域,去地面上行走。并不是猜测。某曰。雨后。黄昏。对于蚯蚓来说,地面每一刻死亡都有可能降临它的头上。跻身地面上不同面目的行走者中间,它拉长身体从自己的身体中慢吞吞走出,是告别自己远走他乡?嘘,不要问。春花秋果,旧时光渐行渐远。行走的蚯蚓或许早已抵达另一处肥沃的土壤。那里,土地松软、植物茂密。空气中经久不散的香味,来自土壤深处,来自某年居住过的旧穴自己积蓄多年的落红,它们听到主人到来的消息,慕然惊醒而弥散开的。蚯蚓熟悉这里一切,遇见故知并不激动,曾经过的都存在这里或那里,即使今生再也不会见面,并不因为告别而遗忘、住的遥远而自然消失。蚯蚓去什么地方对别人并不重要,別人也没有必要问起。各自行走。行走中虚构的家园才是行走者停止不了的呼吸。某日雨后黄昏时段,欣欣然蠕动在众位脚下的蚯蚓,或许死亡瞬间就会降临它的头上;或许旁观者自己就是夹杂在众多匆匆忙忙行走者其中的一位逃亡者。行走的蚯蚓能否成功到达另处适应它生存的土壤?对一件事物猜测它的结局,不论美好,或是悲剧,绝对不准确的。已经黑下来的天空卷起流浪的星光转身洒满天下。天空星光灿烂,一切都明白了。
蚁曲
黄昏,暴雨停止。原野冷清。一棵树下,另棵树下,花堆的阴影中,一只蚂蚁花堆下爬出,另只蚂蚁同时花堆中爬出。不断爬出落花中的蚁们组成蚁群,蚁脚移动的沙沙声络绎不绝在我身后身前微响。树的那边,哪棵树下?又一阵响声传来,谁知道又有几堆花瓣蠕动?我再也不愿回头观望。暴雨向下猛砸一天,一座座美丽红房子,在暴雨中摇晃。野外寻食或者恋爱的蚁们躲进落花搭起的红房子里躲避风雨。红花瓣折叠出的瓦楞,它们起始的艳红,被一场暴雨洗白,雨水中流失。雨后,时光停顿,红房子消瘦,倒塌。暴雨中一场落花又一场落花搭建的红房子,是蚂蚁们遭遇灾难时偶然遇见的避难所。一群群花堆爬出的蚁们,躲进落花未凉尽的余香中避开这场劫难。历经多场风雨,阅尽荒原中的众生物生生死死的劫难说出的诗意感悟,当然是最后爬出花堆的几只老蚁。它们停在暴雨洗净红颜的花瓣身边向远去的蚁群踮脚张望,一群匆匆挪动的蚁们无意组合的一幅黑蚁白花图案,反复的叠起打开悬挂在回家路上。暴雨之后的夜色更浓,或者说孤独幽深也可。暴雨中蜕去红艳死亡后的白花,在归巢的蚁群队伍里流浪。有的白花乘着夜色落上蚂蚁的两根触须,说为蚁们寻找家门挑起几盏白灯,其实它们走的累了。这个深夜,或是明天早晨,白花蚁群的队伍,也许路过你居住的村庄,排在队伍前排的母蚁们会邀请你吹起唢呐为它们伴奏。歌词大意是:“公蚁,亲爱的公蚁,我们肩上的粮食不会丢失。扎紧腰部,快到家了”。你不同意为这支蚁族的国歌吹奏闲置的自己乐器,当然是自己的自由;那么打开你的窗子,观望一下它们,给几声掌声是不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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