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贼
2022-01-06经典散文
[db:简介]
2015年的第一场雪,在星期天的早晨稀稀拉拉地扬了几把雪花,应景般铺了薄薄的一层,甚至连地皮都没遮盖起来,入冬以来人们对于雪的渴望很强烈,把雪美化成冬天的精灵,希望飘飘扬扬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雪,赶跑病毒的肆虐,遮盖起角落里的污垢,让冬天的美达到极致。这次无法欣赏雪的美丽了,这雪下的有点薄情寡义了。雪景没见到,冬天的冷,真实起来。雪后的小风凛冽刺骨,路面绷紧了面孔,显得比往常坚硬了许多,雪未化被路上的车一压,光滑的能照见人。车走在路面,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车不怕沉没,最怕漂移。一辆小型汽车在蜗牛阵里脱颖而出,飞驰而过。刚想对驾驶员精湛的车技表示点赞美,却听到“嘭”的一声巨响在拐弯处传来。暗自祈祷,车损事小,人命为大,安然。
就这么个鬼天气,在乡镇工作的战友参加业务培训回来,约酒聚会,反复强调是正式家宴,不能爽约。几番推辞对方就没了好语气,战友情一般不容客套,只好硬着头皮参加“品酒大赛”。一出门,楼下小风灌了个满口,脚下跐溜一滑,这天气自己开车咋去啊,灵机一动,现在去乡镇公交班车很方便,绿色出行且不酒驾,岂不两全其美。
两步一滑三步一出溜,走到公交车站点,路边铁质的长椅,缺胳膊少腿,呲牙咧嘴的蹲在一边,有些多余甚至丑陋。站点几个等车的人,不住地歪着脖子向着汽车开来的方向张望,一对小情侣黏糊在一起,小伙子深度搂抱着女友的腰,女孩子踮起脚举着双手捂着男友的耳朵,秀着恩爱和甜蜜,男孩子的耳朵是晨风中最幸福的部位。另几位撮手跺脚夸张的表达着寒冷程度。
我往那儿一站,着实吸引了几束目光,显然不是钦佩和赞美,眼神里飞出来的像是不屑、嘲笑或者其他,估计是我一身轻装打扮与环境有点不和谐,(里面一件保暖衬衣,外面西服外套)会赚几句他们窝在肚子里的国骂。好在,早几年在内蒙古高原爬冰窝雪,扛过枪,站过岗,理论上讲要比一般人抗冻。虽冷,咬牙硬扛会,要比一般人强。按军姿标准,尽量站出我转业军人的风采,腆胸迭肚,威威武武,身体挺拔,气势凛然。暗想,是否我已站成了一道风景。
不知何时,又多了几个人,有人在抱怨着汽车太少,天太冷,跺脚撮手已经不能缓解心理上对寒冷感受了,人们向汽车来的方向急切的盼望着,脖子也因此伸的更长了。
一个烫着一头葡萄紫发型,穿着红色超薄羽绒服的女人,在人群中很扎眼,戴着卡通图案的口罩,穿一双棕色高筒的皮靴,鞋跟高的怕随时能崴断了脚脖子,肩上斜背了一个米黄色的小皮包.手上戴一副黑色皮手套,拉一个小旅行箱。烫了很多小细卷的发型,看上去喷了不上的啫喱水,湿漉漉的似是刚刚出壳的小鸡,估计是爱惜着发型,羽绒服上的防寒帽闲置在后面,看上去有点美丽冻人。往人堆里一站,有些鹤立鸡群。
用余光看了她几眼,发现她在看我,神色不同于他人。我转过脸正面去看她时,恰好她又在正视我,忽闪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似是说话的节奏。我虽天生愚钝,从心灵的小窗户里实在看不出太多的内容,但公共场所,一个陌生女人频频用眼神交流,不算很正常。果然,她径直走到我身边来,虽然看不到她的面部表情,却发现一双眼睛清澈有神,如若不是这大冷的天,真愿意读出更加丰富的内容来。
坦白说,我属于让人有安全感的男人,貌不出众,却体格粗壮,憨憨厚厚,却面容严正。扔到人堆里,需要使劲的扒拉才能找到。整体形象用憨、大、粗来形容很贴切,不讨女人喜欢,却能得到一般人的好感和信任。好在,自己也烦讨女人欢心,内外因相抵,倒也活的安逸洒脱。凑巧有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往咱身边一站,美女的目光在帅哥身上上下下几遍刷屏,目光殷勤地黏在人家身上游来荡去不愿离去。也会嗤之以鼻,偶尔也会在内心泛起些吃不到葡萄的酸意。
很淡定地站着,脑袋却没闲着,暗自猜想这女人什么来头,是外地打工回来的白领,还是回老家的城里人,最关键那些飘忽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呢?是远房亲戚、熟人、粉丝、还是被我的英武之气罩住了一位有眼光的美女?大脑子进入快闪程序,最终结果,一一否定。就是一陌生人,没这样的亲戚和熟人,这大冷天更不会冒出个文学粉丝来。
一股禅意腹底升起,暗想,男人真不禁事,一位陌生女人,一双美丽的眼睛,几个疑似有内容的眼神,就在这大冷的天启动了情感按钮,凡心太重,心性还欠修炼。
想法一变,内心平和了,女人便不在心里了,也不再看这个女人。内心的变化影响了着面部表情,能感觉到脸部的肌肉放松了,一定会从容了许多。在部队时,为了军容严整,连长要求每个值班战士,每天在的整容镜前练五分钟精气神,重点是眼神和表情。
车还没来,我开始动摇坐公交的决心,想打一辆出租车,身上残存的那点热量消失殆尽,仅凭我身上的厚脂肪有点扛不住了。脚底板开始下意识移动。正想改变计划,选择出租车。
新情况又出现了,烫发的女人又往我身边靠了靠,我往旁边跨了半步,她随后又扯平了这点距离,我们并排的站在一起,这样别人看上去我们就是一对亲密组合。我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嗯”,没等我辨识真实性,手提箱的拉杆明显的偏向了我身体的位置,那只戴着真皮手套的手只用两个手指捏在拉杆的一侧往我这一侧推,我犹豫了一下,接,还是不接呢,这什么意思啊,遇见一个聋哑女人?没容我多想,我也用两个手指轻轻的捏在手提箱拉杆的顶部一小部分。只见烫发女人从身上的小包里取出了一点纸巾,蹲下身擦了擦皮靴。用手背碰了一下我的小腿,弯起手指,指了指等车的人群。当目光再次相碰时,发现眼神里的内容又变了,好像是有不安和焦虑,平复下的心情再波澜,咱这大老爷们不弄这扭捏窝囊事,正想大大方方的问问她是那儿的。到底什么困难还是真的是位聋哑人。不能再用猜谜一样的眼神交流,费心思,不划算。而生活的经验又告诉我,不能着急,再等等,一定能看到事情的本质。人家从见面起就没说话打招呼的意思,我又何必,简单问题复杂了起来。暂时打消了主动示好的想法,以不变应万变,看看到底有啥事,耗着吧。
恍惚间,人群里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气氛。有人似乎在窃窃私语,我敏感的神经已经有了下意识的反应。有点不对劲,具体那儿不对劲,不确定。我环视了一下这些等车的人,人群中,一个小个子的男人不经意间看了我一眼,很快的飘过。这个眼神让我心里一动,那眼神很飘,透着机灵劲,假如不是干这行,这人绝对是个人才。对于这样外型猥琐,眼神游离,动作琐碎的男人一般属于另类英雄。也许身边这位烫发女人是这位君子物色了很长时间的肉包子。这小子个头不大,精瘦,上身穿黑色的小棉袄,一双系鞋带的布鞋,很适合奔跑。双手插在裤兜里,眼光游离,身体不停的小幅度摆动着,看似很悠闲。
公交车晃晃悠悠的来了,在我跟前停下,车门打开,我第一个就上了车,潜意识里我想摆脱什么,在前排一人座坐下,车内放着暖气,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脸,刚想喘口气。一只手在我的后座伸出扥了扥我的衣服:“大哥,你能坐我这边吗”语气很紧张甚至有些颤抖。只见烫发女人.麻利的把皮箱塞在了座位底下。顺势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手讨好似的用手背扫了一下座位。哦,这人敢情不是聋哑人啊,联想到在站点的事,我稍一犹豫,还是麻利的坐到她身边去,把她严严实实的挡在里面。
等大家都上了车,那个小个子男人坐在了我坐过的坐位上.摇头晃脑、斜眼撇嘴的样子。女人从包里取出了一片箭牌口香糖递给我。心安理得地把糖接过来,‘吧嗒’扔到嘴里,甜,冲击着味蕾又在口腔里向内心蔓延,越发挺直了上身,瞬间感觉身形又高大了许多,一股子类似于英雄的气概在胸膛冲撞。小个子男人回过头看了一眼,我用正义凛然的眼光逼视着他,做了严厉地回应。他紧抿了一下嘴,又用力抹了一把脸,认认真真的看了我一眼,身形一矮缩身偎在座位上。就在车子刚启动的时候,他象被蝎子蛰了一样蹦起来.“等一下!我忘东西了”匆忙下了车。
隐约地听到身边的女人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疑似敌情解除,我也就不再受罪挤在一起,就在刚才我似乎都能感觉到来自这个女人腿部的温度,起身坐回了前面的位置,女人也没说话。两人座位对我们来讲太挤了,车内一暖,心思就活泛,车外好像有了阳光。回味刚才的过程,似乎有些事情出现过,又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只是我的嘴角不由自主溢出一丝微笑。
公交车慢悠悠的走出几百米:“师傅,麻烦你停一下车,我有事要下车”身后传过来的声音很好听,一阵拖拉行李的声音,烫发女人没再给我传递什么眼神,她快速地消失在车外。这世界变化也太快了,让人来不及反应,按常理这女人似乎应该再和我说点啥,起码给我一个不一样的眼神。莫名的心思跟着下车的身影跑了几步,薄薄的雪虽遮盖不了路面,但路上滑,可别摔了啊。事情,似乎也不叫个事,只是这过程?分明又有点不对劲。那一点点高尚品质造成的成就感、满足感,随着烫发女人的离去,也淡然无味,烟消云散了。
十几分钟后,一辆警车用车载喇叭喊停了公交车司机,那个贼眉鼠眼小个子又窜上了车,手里举着一件东西,好像是---一个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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